芙蕊和夫人跟着卢老夫人进了祠堂。
祠堂里头点着香，浓厚的佛香驱散了一些里头的阴冷感。
卢老夫人上前走到暗屉旁，拉开取出九支香来。
芙蕊和夫人都各得了三支。
芙蕊感到很是诧异，夫人也是不明所以，开口道：“娘，为何--”
“燃香上前拜拜。”卢老夫人打断了夫人的话，先上前点燃了手中的三支香，放于身前拜了三拜，后插入香炉内。
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夫人犹豫一会儿，但还是照做。
拜完香后，看了一眼芙蕊，道：“去吧。”
三人的香拜完，卢老夫人才开口道：“卢府以前有位姓李的少爷。”
芙蕊抬起头来，看向卢老夫人，脑海中像是闪现出了什么，稍纵即逝，却没抓住。
夫人很是困惑：“娘，既是卢府的少爷，那便该姓卢才是，怎么姓了‘李’呢？”
“那位少爷的爹娘希望他接管家中的产业，可他志不在此，一日夜里，偷偷收拾包袱，离开了。”卢老夫人接着说道，“为了不被家里人找到，他改名换姓去了京州，一呆就是好几年。”
“那位李少爷可在京州认识了一位叫迟季的人？”芙蕊不确定地开了口。
卢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他在京州认识了一位叫迟季的人，那人性子老实，为人豁达，是他在京州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
“再后来，李少爷听闻自己的娘生了重病，便回了胶州，再是成婚生子。等他再回到京州寻找老友时，老友却因犯了大错而被降罪，他塞了不少银子，问了不少的人，最终也没办法帮到老友。”
“他听闻老友在受罪途中已逝，他的妻子也紧随其后，只余一女。”
卢老夫人没再接着说下去，她看向芙蕊。
夫人先是糊涂，后渐渐反应过来，也看向芙蕊。
“那‘一女’是我。”
“正是。”卢老夫人点点头，接着说道，“我曾同云儿说起过，若是你要成婚，需得告知于我。只没想到你这婚事最后竟落到我们卢府来了。”
“我问你，若是要你嫁与廉儿，你可愿意？身份一事，你也不用担心。我有个好姐妹，家中就缺个女儿，若你愿意，我便让她认你做干女儿。如此身份，就可聘为正妻了。”
“多谢老夫人，”芙蕊向前躬身行礼，“只不过我不愿。”
卢老夫人先是一愣，后笑着道：“我原先以为，是廉儿要纳你为妾，你才心中不愿。既是不愿，可是心中有了人？”
芙蕊低下头，脑海中浮现的尽是刘正。
卢老夫人一眼便知，这是心里有人了，“若你爹娘地下有知，定会欣慰。”
“当时事发突然，你爹娘又突发重病，只余你一个，为了不让人发现，只能委屈你来到云儿身边跟着，今日你得知真相，可怨我？”
芙蕊摇摇头：“不怨。若没有老夫人收留，芙蕊恐怕也跟着爹娘一块去了。”
“娘，这些事...你怎么没告知于我。”夫人很是惊讶。
“傻孩子，现在你不也知道了？”
夜渐深。
一路上的奔波劳累慢慢凸显了出来。
夫人撑不住，虚掩着小嘴打了一个哈欠。
卢老夫人道：“舟车劳顿也累了，去睡吧。”
芙蕊还有事想不明，问道：“我爹性子一向老实，为何会犯下大错，最后获罪流放呢？”
祠堂的烛火在夜风的呼号下，摇曳虚晃着，忽明忽暗。
卢老夫人本一脚已踏出祠堂，顿了顿，将另一只脚也迈了出去，站在门口，望着天上的月道：“有些事不知道或许是一件幸事。”
门口的婆子跟着卢老夫人以及夫人走了。
芙蕊站在祠堂门口，回望里头供案上摆着的牌匾。
若是爹爹没出那样的事，若是娘亲还在，即便是在乌药巷那挤挤攘攘，墙壁泛黑的小院里，芙蕊也不会觉得有多苦。
说不定再过几十年，家中祠堂也能摆上爹娘的牌位，而不是现在连个牌位也没有。
因为爹娘尸骨无存。
当初草草下葬之地，芙蕊都记不得在哪了，一并遗忘在那场差点要了她命的发热里，连带着她的天真烟消云散。
时间过得可真快，快到她已经熟悉了她现在的名字--芙蕊，久到爹娘给她取的名字都记不清楚，模糊起来。
芙蕊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住处走，心中思绪万分。
翌日一早，芙蕊睁眼时，看着房中陌生的摆设，愣了好一会儿神。
卢府安静，屋外只有叽叽喳喳的小鸟在叫，往来的下人脚步都放得很轻。
芙蕊昨夜是第一次自己一人睡在空旷的屋内，颇有些不习惯。
推门而出，恰好门前有小丫鬟在清扫清早的落叶。
“芙蕊姑娘，您醒了？”
“嗯，现下是何时辰了？”芙蕊习惯了孙府的作息，即便是昨日累了些，今日也还是照常的时间点起床。
“寅时刚过一刻。”
芙蕊心下暗暗松口气，幸好没睡过头。
回身将自己的被褥收拾了一下，就往夫人旧时所居住的清风苑去。
清风苑胜在清风二字，正屋外围没有多余的建筑，几十米开外围绕着正屋修建了一圈的水渠，水渠日日有专人打扫。
连接着水渠的是一小片湖，湖与水渠间有一个排水枢纽，冬季可将水渠里的水排空，夏季则可将水渠里的水蓄满，设计的很是精巧。
到了炎热的夏季，屋内清风习过，通身凉爽。
现下还未到夏季，水渠内壁的石块毫无遮掩地裸露了出来。
芙蕊踏过架在水渠上的小石板，往正屋走去。
屋内一片静谧，夫人还未醒。
隔壁屋子响起了三小姐的哭闹声以及奶娘的轻声哄唱。
芙蕊站在门口，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时间像是霎时回到了年少的乌药巷，隔壁邻居的小孩总是定时定点的在清早开始哭闹，之后是孩子娘的低声细语。
住在乌药巷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隔壁屋内三小姐的哭闹声没一会儿就低了下去，想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