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盆都被倒满了水，背篓里的鱼哗啦啦倾入水中，大人们七手八脚的把死鱼挑拣出来放在一边。
这么三四十条鱼唯有那条乌鱼生命力最强，一入水中就游的欢快。
“乌鱼补身最好，那些有钱有人家的儿孙最爱寻摸这样天生天长的野物，孝敬家里的老头老太太，这条乌鱼活蹦乱跳的定能卖个好价钱。”姜老太太一言就定了乌鱼的前程。
谁都知道乌鱼吃了补身好，赵翠英咋一听到连富贵人家老太太都喜食，心下就一动，正想破着挨上一顿骂也要向老太太讨来，就看到女儿摇了摇头。
张开的口就又闭上了，罢了，还有那么多死鱼呢，这鱼捞上来也没多久吃着差别应也不大。
大大小小四十多条鱼死了十来条，大人们心中都十分可惜，都是银钱呢，只有不知愁的孩子们兴奋非常，这意味着他们有机会能尝上一口。
看到孩子们兴奋的叽叽喳喳的欢乐模样，想到这个天气死鱼也不禁放，别抠抠搜搜舍不吃最后坏完再扔了，本着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姜老太太决定煮个两条给众人过过嘴瘾。
再一看孙子孙女们面带渴望看着自己等着发话，心下一软，拍板钉钉道：“把这死鱼收拾五六条出来今天晚上熬一锅鱼汤喝，剩下的也收拾出来拿盐抹一下明天早上用来熬汤。”
转头看见三房六岁的龙凤胎又补充道：“这鱼刺多，别只顾着填自己的肚子也看着点自家的娃娃，天黑看不见挑刺，谁家的娃被刺卡了可别来寻老子的晦气。”
众人听到今天就能吃到鱼都兴奋异常，自动忽略了老太太后半段话，忙着磨刀杀鱼，好不热闹。
姜老太太看着专挑向大鱼剖腹刮鳞的陈氏，额头狠狠跳了几下，她自认不是那刻薄婆婆，把痛骂陈氏一顿的心使劲压了下去。
晚上这顿饭食由二婶负责，不过二婶做饭一向熟了就好，不能太多要求，想了想姜月去找了三婶。
看着递过来的一块生姜和几个辣椒，叶氏擦了擦手接了过来，疑惑道：“月娘，这是要三婶做什么？”
姜月先是肯定了叶氏的厨艺，接着详细描述了一遍酸菜鱼的做法，当然是改良版本的，毕竟只是寻常的泡椒和淀粉这个家里就不可能有。
去繁就简回归自然吧，天知道她看见那条老乌鱼就想吃酸菜鱼了。
老乌鱼现在是没戏了，但她还有鲤鱼、鲢鱼，这两种做出来的也不错，虽然比乌鱼刺多，同样的，它也拥有乌鱼没有的肉质细嫩。
陈氏一旁听着姜月讲解的如何片鱼，慢慢操刀，待收拾完两条速度就很快了。
把片好的鱼片冲干净血水，交给了叶氏，调侃道：“我们就等着他三婶的手艺了。”
叶氏性格内敛，只是抿唇一笑，并不接腔。
想着接下来最重要的步骤，姜月头皮发麻的顶着老太太阴沉沉的目光要了两个鸡蛋，哎，她也没办法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时代没有土豆红薯，她去哪儿弄来淀粉，为了增强鱼肉的延展性只能用鸡蛋代替了。
叶氏按照姜月的提点腌制好了鱼，把葱姜用掏出来的鱼油爆香，是的，这个家里的油罐里竟然没有油，姜月深深觉得她想衣食无忧还任道重远。
加入鱼骨两面煎黄，再把酸菜炒香，加水盖锅，水大开后，用竹漏勺把酸菜捞出来放在一个陶瓷盆里，两只手迅速把腌制好的鱼肉一片片下入。
锅底用的大火，鱼肉甫一入锅就漂了起来，随着滚水浮浮沉沉，煞是壮观，叶氏盛了两小碗出来，再把切碎的辣椒，姜粒抛洒了进去。
陈氏掌握着火候，见此把锅底的火退了出去，饭食已得，叶氏让开了位置，由老太太掌勺分饭。
姜老太太拿起一个碗，在陶盆中夹了一块子酸菜放进碗底，再从翻滚的锅中盛出满满一大勺子的鱼肉放进去，最后再盛一勺汤浇进去。
酸菜藏底，一片片晶莹白嫩的鱼肉颤颤巍巍盖在上面，一勺汤浇上去，红色碎椒粒点缀其上，看着就口舌生津，空气中浮动的味道既酸，又辣，更鲜。
姜老太太在心里对叶氏的厨艺也给予了肯定。
再看着一旁盈盈站立的大孙女，心里也多了几分自得，这个大孙女容貌像她，能干也随了她。
把碗递给了姜月，和颜交代道：“端给你阿爷。”一眼看到门口挤挤蹭蹭的几个小的，脸一沉道：“锅里多的是，让我看见谁围着你们阿爷讨吃的，一口我也不给他盛。”目光着重放在了二房的两个小子身上。
二毛三毛咽了咽口水，抬出去的一只腿又都收了回来，脏兮兮的小脸泫然欲泣，很有几分滑稽。
姜月闻着这碗改良版家常酸菜鱼，心中十分自豪，她可真是太聪明了，这样分食，就不会因为一个盆里吃饭，你找酸菜我找鱼的把鱼片弄碎了。
姜老爷子听到老太太呵斥孩子的声音心里乐呵呵的，别人一提起大江娘都觉得他过得水深火热，唯有他自己知道老婆子从来都十分体谅他。
等到人人都端上了一碗酸菜鱼，俱是先轻轻吹了吹，慢慢喝上一口汤，酸菜的酸、辣椒的辣、鱼肉的鲜完美的融合了一起。
一口下去，唤醒了味蕾，叫嚣着要更多。
姜星娘也试着轻轻嘬了一口，猛的睁大了眼睛，又尝了一口鱼肉，觉得很惊奇，竟然没有腥气，天知道因为她异于常人的嗅觉，每次家里捉鱼吃汤对她来说都十分痛苦。
叶氏的厨艺大大超出了姜月的期待，从记忆中姜月就知道叶氏茶饭做的格外好，煮出来的糙米粥都更加软烂，蒸出来的野菜窝窝也比别个更加暄软。
姜月不遗余力的把叶氏夸了又夸，众人都也忙附和。
灯火映衬下叶氏露出个极温柔的笑，一边帮双胞胎挑刺，一边道：“我还在娘家的时候六岁就踩着凳子上锅做饭，我阿娘最爱吃我煮的糙米粥，别人贴的野菜饼子沾锅难洗，我第一次做的时候就有焦巴。”
“我阿爹最爱吃我贴的饼子，一次能吃三四个，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为了省点粮食，每次贴饼子我阿娘都要亲自下手，不让我沾。”
众人都觉得好玩，姜月还是第一次见叶氏说这么多话，她的眼睛熠熠生辉，明亮极了，显然如她说的那样，她善厨也热爱，把最简单的食物变成更加可口的饭菜，一家人一起开心分食对叶氏而言是幸福的。
姜月心中一动，双眸含笑道：“三婶有这么个手艺，就比许多人强了，我这个半吊子手艺还想着去摆摊赚几个铜板，如果吃饭的都是三婶这样的我可要被嫌弃了。”
叶氏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姜月也不说话，微微一笑，把最后一口汤喝完。
饭毕，几个小的待不住，呼啦啦去玩老鹰捉小鸡了，众人都吃的很撑，拿着活计谈论今天村子开会内容。
按照姜大河主述，姜大山一旁补充得知，运河的徭役在两天后，吃睡都在那里，最迟后天晚上就要去报道，为了避开运河的徭役，长沣镇开工的时间在五天后。
一个是疏通，一个是从无到有，哪边更辛苦真不好说，以往运河疏通基本一个月就差不多了，而挖掘引水沟渠，从时间拉扯上来看可能更长，也就意味着能挣得的银钱更多。
更意味着姜月的小吃摊能经营的很久。
谁去疏通运河，谁去挖掘引水沟渠也没个定论，最后还是老爷子慢悠悠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竹筒，坐定后令姜大江三兄弟闭眼，摇了摇道：“开始吧。”
只见竹筒里放了三根长短相同的竹签，竹筒伸了出去，姜老头道：“老大，你先来。”
姜大江默默抽了一根，依次是姜大河，最后是姜大山。
三人手里各握一根竹签，待听到老爷子说可以了，三人睁开眼睛，看向手中的竹签。
姜大江的目光看到签子最下面的一道红痕，惊喜道：“我抽到了。”
姜大山看着手中的签子亦惊喜道：“大哥去运河服役，我也抽到了，我去报名长沣镇挖水利沟渠的徭役。”
赵翠英十分开心，孩他爹有了这份收益就能早日把官中的银钱还上了。
叶氏看着姜大山手中的签子，亦是面有喜色。
唯有陈氏在看到大伯和小叔子都抽到带有红色刻痕的签子后，再看自家男人手中光溜溜的签子十分泄气，不过她现在谨记着要趁姜月落难的时候打好关系，也不去惹赵翠英不痛快。
就转头对着姜老爷子各种歪缠，什么她家两个小子日渐长大开销大啦，她生了家里两个男娃将来娶两个媳妇就得准备两份聘礼啦。
总之就是各种缺钱缺钱缺钱，他们二房特别需要钱。
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对视一眼，姜老爷子也很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抽到的不去，他一个没抽到的却去，那这抽签还有何意义。
姜老太太想了想决定从源头解决矛盾，只要老二自个放弃，老二媳妇就闹腾不起来，便看着姜大河问道：“老二，你怎么说。”
姜大河抹了一把脸，索性道：“我想去挖沟渠赚点银钱，二毛和三毛一天天长大，爹娘养我们不容易，爹娘手里积攒的银钱爹娘自己留着养老，我年轻，有力气，不怕吃苦。”
姜老太太心里微有失望面上却不置可否，看向姜大山，温声道：“大山，你怎么说。”
姜大山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氏，支吾道：“就让二哥去吧，我家四毛还小，晚几年再攒聘礼也来得及，二哥两个儿子，负担确实更重一点。”
说着就低下了头，不敢看叶氏的脸色，自从这段时间流传着长沣镇要发徭役挖沟渠后，叶氏就一直念叨让他长心，上进什么的，他把这次机会让了出去，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叶氏是生气，但也不是十分生气，就在今晚在刚刚她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能行，那么他们赚取的银钱可比挖水渠多多了，而且还不用卖苦力。
看着男人低垂的脑袋，叶氏也不欲让他在晚辈们面前失了长辈的威严，缓缓道：“大山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们四毛今年才六岁，确实不用着急，这次就让他二伯去吧。”
姜大山抬起头惊愕的看了叶氏一眼，满心感谢他老娘给他娶了这么个好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