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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通天却吓得面容失色,眼泪也登时流了出来,跌趴在寒玉床边,口中带着泣音,道:“师父,师父,您没事吧……”说着时,手掌轻轻抚摸着黑衣男尸的脸庞,为他轻轻拂去脸上和发间的冰屑。口中还轻呜道:“师父,是我不好,让你受人欺负。”一边说着,一边将脸蛋与那黑衣男尸贴在一起,神情也似多了一丝温柔。

黑衣男尸依然僵硬的一动不动,风流却也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头皮微微发麻,胃中也似喝多了酒一般难受,毕竟眼前的一幕,是他十多年闯荡江湖从未见到过的景象。

风流虽然一动不动,但脑子却转的飞快,他猜想,这寒玉床上躺着的男尸,十有八九就是昔日的侠盗“盗通天”,而听着粉衣女子口中所喊“师父”,想必这女子是侠盗的亲传弟子——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这女子轻身和易容功夫如此了得,甚至还可以口技模仿老人的声音。

后来想必是侠盗意外身故,也许是某一次的盗窃失手受了重伤,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究是英年早逝,这粉衣女子便继承了衣钵,也自称“盗通天”,毕竟这只是个外号,而且没人见到过盗通天的真实面目。

只是新一代的盗通天,却并非侠盗,甚至心理也已经畸形,常年与这黑衣男尸为伴,盗窃成性,却不舍得多花一文,一个炉子,一片菜叶,也不舍得丢弃,只是花重金维持着师父尸身不腐。

良久,盗通天才幽幽的道来:“这寒玉床上躺着的,是我的师父,也许你已经猜到了,他便是昔日大名鼎鼎的侠盗‘盗通天’,我的轻功和易容术都是他传授于我的,他教我武功,养我长大,教我惩恶扬善,济世助人的道理。”

风流心中想道:“可惜你只学会了他的功夫,没学会了他的为人”,心中虽然这般想着,却也没说出来。

盗通天接着道:“我是十四岁的时候,家乡的河道决堤,发了大水,随父母弟弟自关外逃难至中原。一家人走投无路,弟弟又生了病,一直发着烧,还淋了雨,我们整整三天没吃到一粒饭了,只是把河边的水喝了饱,乞讨也没有一个人肯施舍食物——大家也都没什么吃的。”

风流在叹息,近些年来,朝廷连番征战,兵连祸结,民不聊生,中原地区还算好一些,关外更是十里唯荒坟,白骨暴于野。

盗通天苦涩的笑了笑,道:“那一天晚上,我娘亲偷走了最后半块干饼,一个人走掉了,我爹爹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将我卖给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一个五十多岁的土财主,一吊钱——只卖得一吊钱。但是我不恨他们,我爹爹也只是为了能让我活下去,毕竟我现在还活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风流点点头,盗通天所经历的这一切,虽然太过于凄凉,但他这些年行走江湖,见惯了生离死别,也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毕竟有些事情,终究是无可奈何。风流只有叹息一声,问道:“后来呢,你是如何遇上了侠盗前辈?”

盗通天低下了头,幽幽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有时候死去比活着更好,原来有些事情比饥饿和生病更可怕——那土财主人虽然老了,但心却不老,不,他简直不是人,还有他那几个妻妾,也都是猪狗不如。”

她恶狠狠的咒骂着,眼眸中似乎一团火焰在燃烧,要焚烬世上不平之事,焚烬世上丑恶之人。

因为,她在那土财主家里的那段时间,过的是地狱般的生活。有些人年纪大了,但却比年轻时候更加有经验,做事情的办法和花样也更多。

然而片刻之后,她嘴角却露出一股甜蜜的微笑,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神色,接着道:“后来我遇到了师父,是他救我脱离了地狱,而且还把那土财主洗劫一空。”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原来这盗通天有着苦难的身世,然后被侠盗救出魔窟,后来传授她武功,还有易容之术,行走江湖,盗富济贫。

也许便是这段魔鬼般的生活,练就了盗通天畸形的心态,毕竟有些事情,远远比饥饿,甚至比和尸体常年生活在一起还要可怕,这些事情经历的多了,与尸体为伴也不算什么了。

风流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说着向寒玉冰床上一揖,道:“侠盗前辈,适才多有得罪。”

盗通天却大叫了一声,道:“不,你不知道!”她忽然的歇斯底里,风流微微吃了一惊,却听她接着道:“后来师父娶了师娘,她怎么能娶师娘,师父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当年的侠盗盗通天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尚且年幼,对师父敬爱有加,后来这份感情,逐渐转化为爱意,只是悖于人伦,侠盗自然不会理会她的心思。但她却心中一直认定,师父只属于她一个人,谁也不能抢走。

盗通天接着道:“后来那贱女人竟然还怀了师父的孩子,怎么可以,只有我才可以给师父生孩子,我自然是不允许的,她的孩子也自然生不下来——师父还一直认为她是难产死的。”

她桀桀的笑着,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本就寒冰透骨的地窖,身边又是一具僵硬多年的尸体,风流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这盗通天心思之狠毒,令人发指,残害孕妇,一尸两命,心理简直扭曲到了极点。

只是盗通天却还颇为得意,又透露着一丝的不甘心,道:“那贱人死了之后,师父很久都不开心,愁眉不展,饭也不怎么吃,我知道他是在想那个贱人。我怎么劝师父他都不肯听,我向他表露心思,他也生气的训斥我。甚至我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和他说师娘有的我也有,她能做的我也能做,而且未必比她差。师父却大骂我荒唐,逃掉了。”

这何止是荒唐,简直荒唐极了,荒唐得风流都要笑出声了,但又想流泪,不知道是为侠盗前辈感到悲哀,还是为徒儿盗通天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