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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多么美好的地方啊,景美,人美,美酒,美食,可也有穷苦的卖艺养家的琵琶女,有不仁的富家纨绔儿,有乞讨为生的化子,有肩负全家老小的挑粪工。

更有那离人,离愁,乐景,哀情。

帮雪依找到了舅舅,把她安顿好之后,便真的好吗?离愁情殇,又该如何排遣,她孤身一人在此,是否会有忧愁呢,是否会“篆香冷,银烛泪,画屏幽。绣衾无梦,桐叶帘外听新愁”呢。

风流不曾知道,亦不可想,但他只有如此做,世事无常,多不由己。

世界上很多事,本就无奈,世界上很多情,本就伤怀。

风流忽然觉得,崔大人这一阙《水调歌头》,分明描写的就是日后雪依在舅舅家的情形!

心中所想,风流便站起来,道:“崔大人好雅兴,好词,好词,在下仰慕得紧,老舅,还得烦请你准备些纸笔,这阙词外甥很是喜欢,还得劳烦崔大人书写一下,待我收藏起来,时时拜阅。”

他虽然不觉得这阙词有多好,甚至觉得描写得过于离愁别怨了,但所描绘之意,却恰恰合了雪依日后在王家生活的情形,便向崔大人讨要一份,回头送于雪依。

程大人点头道:“不错,不但要抄写一份,苏总管,你随崔大人去准备,抄写多份,届时在坐的官员人人一份。”

身边的总管便依言,带了崔大人去书房准备了。

击鼓传花的游戏还在继续,又过了两圈,随着江雨欣鼓槌的停歇,绣花落在了风流手中,风流微微一笑,道:“这会倒轮到我中了彩头,喝酒,喝酒。”

一旁的知州程大人自然知道他是江湖中人,和自己并无交集,今日邀自己来办这寿宴,而且准时前来赴宴,但他不是为了喝酒,而是为了寻人。眼下他尚未寻着了亲人,若是喝醉了闹事,反而不好了,便道:“贤甥,你已饮了不少了,若不胜酒力,亦可表演个小把戏之类无妨。”

风流却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这等美酒,便是千百杯醉倒也是值得的。”风流虽不如阿云那边嗜酒,但平日里却也不曾少饮,而且内功深湛,在座各位的酒量,超过他的未必会有,他自然是不会喝醉的,便接着道:“我嘛,表演个小把戏,也是无妨,不过却仍是喝酒的小把戏。”

说着时,风流站起身来,将面前满杯酒端了起来,杯底平放在手掌中,离嘴唇尚且有一尺多远,道:“我给各位大人表演个小把戏,我可以隔空喝酒。”

什么是“隔空喝酒”?众人纷纷好奇,便是江雨欣也是好奇得凑近上前,看风流表演,于是乎十多双眼睛都盯着风流看。

却见风流轻喝一声“着”,右手中的酒杯纹丝不动,但杯中的酒浆却起了波纹,慢慢的在杯中旋转开来,越转越快,竟然化作了一道酒柱,旋转而上,直上风流面孔而去。风流嘴巴用力一吸,竟然将那股酒柱吸入了口中,喝了下去!

这委实是精妙绝伦的功夫,内力之深厚,运用之精妙,已臻出神入化之境。江雨欣虽然做不到这般内力,但却也是能看得出来,知道他这功夫好生了得,不禁满脸迷惑的看着风流,她竟然不知道风流到底有多么深的功夫?他究竟有多少事情,自己不曾知晓?

众人纷纷拍手,道:“世侄好手段,好把戏。”他们自然不懂得功夫,只当是个江湖障眼法的把戏罢了,有个别武官,虽然练习过武艺,但都是上阵杀敌的刚猛外功,少有人懂得这修炼内功之道的,是以也看不出来深浅。

风流抱了抱拳:“献丑献丑,在下是江湖中人,行走江湖嘛,偶尔学了一点小把戏,不登大雅之堂的,也就会这么一招‘隔空喝酒’,倘若再中了彩头,便没的可以表演了,只能像崔大人那般作诗填词了。”

身旁的江雨欣一直无话,倒开了口,道:“你少吹牛,你也会作诗填词?”

风流挠挠头,道:“啊?有何不会,你难道忘了为夫的外号,便叫做‘风流书生’了嘛,那书生自然会掉书袋的。”

江雨欣却是摇头不信,道:“切,你少胡说八道了,你若能写诗填词,我……”

风流到底是何样人呢,江雨欣这数月来虽有接触,但却对他仍是感觉遥不可及,仿佛他有很多故事,自己竟不知晓。

不知道他最擅长什么功夫,什么武器,不知他功夫的高低,不知道有多少智谋,甚至他结识过几位女子,都不曾知晓。

只知总有意无意的追随与他,仿佛什么事情有他在,便会安心。

——但若说他也能写诗填词,江雨欣是八成不信的,虽然他自称“风流书生”。

风流嘻嘻一笑,道:“怎样?我要写得出来,你便叫我一声‘好哥哥’,嘿嘿。”

江雨欣听他饮了不少酒,忽然又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不觉羞红了脸,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官员听闻他“夫妇”二人在斗口,也来了兴致,有道:“嘴说的不算,不如世侄也填词一阙,大家欣赏?”

风流喝了不少酒,此刻倒有三分醉了,一时竟而兴起,道:“好说,好说,待我也填一阕词,为各位大人助兴吧。此时虽然是寒冬,可我刚才顺着崔大人词作暮春时节离人分别的意境,微微酝酿,竟然颇有几句佳句,便也顺着崔大人的暮春时节,作一曲罢。在这苏州,江南美景,离愁别怨,情伤触怀,固然难熬,但人嘛,总要乐观豁达一些的。”

众人纷纷叫好,纷纷侧耳倾听,或者说是拭目以待——因为风流说着时,信步来到空地之上,见长亭下的一张石卓,是一面颇为平整的青石,便抽出逍遥扇,对着桌面挥洒起来,石板上登时石屑飞溅。他信步闲逛,微微沉思,竟然以扇为笔,便在坚硬的青石桌面上写起字来。

风流边写,边吟诵道:

满江红

芳草斜阳、春将暮,重临池阁。三分醉、闲愁且住,天高水阔。抱酒呼将骚客饮,柔情待与春风说。去难留,更弱柳纤纤,何须折。

红颜远,芳尘隔;佳人泪,英雄血。叹春残梦断,鬓如霜结。才盛何须酬壮志,情深莫也伤离别。笑我痴,幽径任酣眠,梨花雪。

众官员听罢,纷纷拍手叫好,有道:“妙啊,世侄这一阙《满江红》,虽也写暮春之景,离别之情,但却词风豪迈,离别虽无可奈何,却不妨逍遥自在。才盛何须酬壮志,情深莫也伤离别,言之有理,有理。反不如饮此美酒,醉卧梨花树下,逍遥自在。”

江雨欣看着风流的背影,和他那潇洒自如,从容淡定的神色,不觉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