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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面具男子将腿从银枪小将手中抽出后,再要砍倒军旗的时候,他知道已经晚了,再没了机会。

因为阿云已站在了他面前,冷冷的盯着他。面具男子也望着阿云,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冷笑了几声,道:“好,好个云十三郎……后会有期。”

面具男子更不迟疑,身形一闪而逝,消失在千军万马之中。阿云没有去追赶,毕竟穷寇莫追的道理还是懂的,这面具男子阴险毒辣,若是去追,莫要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策。

这时,听得黑方阵中角鼓声起,密如潮水的黑方士卒,开始逐步的后退了,虽然是后退,也是缓步有序,看来是正常退兵,而不是败退。

这场战役,从午后打到黄昏,也该收兵了。黑方士卒属于追击红方,红方防御,此刻黑方士卒未能讨到好处,再追下去就是红方延州城,城中援军出击,更难以讨到好处,也自是不必再追了。

红袍将军也不再下令反扑,待黑方士卒退却,便下令抢救伤员,将伤员都运了阵中救治,又下令清理战场,清点了名册,收集可用的物资。

红方将阵亡将士的铠甲都剥了去回收,那数十头野牛此时还没有退散,便取了大锤,一一锤杀,分解了日后晒制,当可充作军粮。然后又下令将阵亡的将士就地挖了大坑进行掩埋,黑方士卒和红方士卒,都悉数掩埋起来。

红袍将军下了马,走到了那阵亡的银枪小将身边,呆呆地望着他的尸身,沉默不语,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烈烈西风,吹拂着他血红的披风,随风而摆动。

四下里士卒们忙碌的身影,仿佛不见,红袍将军眼中,只有这倒地阵亡的银枪小将,叹息不语。

良久,红袍将军定了定神,将手中的大刀,交给了一旁的将士,然后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银枪小将身上。接着红袍将军又唤来二人,抬来担架,将银枪小将的尸身放置在担架之上,仍是用他的披风覆盖,并将那柄银枪,放在担架一边。

便用自己征战多年的披风,当做这银枪小将的被衾,为他挡去这边塞的寒意和风沙吧。

身边的将士,见此情形,不少已在偷偷的擦拭着眼泪。

阿云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红袍将军的一举一动,也是皱眉不语。

除去了披风,才见红袍将军身上,穿着的是有些褪色破损的旧铠甲,这一副铠甲,也是随他在征战沙场多年的老朋友了吧。

铠甲已旧,却不舍得换新,甚至征袍也多有补丁破损,但交到一旁的士卒手中擎着的大刀,却锋利无比,想必是日日磨砺,只为上阵杀敌。

望着红袍将军有些落寞,却依然脊背挺得很直,那股雄壮的气势不减,阿云心中,似乎有种异样的感觉,却也不知道为何。

红袍将军缓缓开了口,喃喃道:“阿吉,你今年才十九岁,我身边十二员偏将,属你最年轻,却武艺最为了得,行军打仗也最为勇敢,办事最可靠,我常常想,我老了,打不动仗了,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唉……”

红袍将军又是一声叹息,接着道:“我答应过你,等打完了仗,就送你回去,现在仗还没打完,却不得不先送你回去了……”

阿云远远的听到了“阿吉”两个字,不由得心中一紧,快步走到了近前,面对着红袍将军,开口道:“你是说……这小将军的名字叫做‘阿吉’?陈阿吉?”不待红袍将军开口,阿云已是掀开了覆在银袍小将披风的一角,看到了这银袍小将右眉心处的一点小痣,心中已然凉了下去,接着覆好了披风,摇了摇头。

这银袍小将,看来便是风沙咀村里那老妪的第三子无疑了,想不到阿云一语成谶,昨日还言说要向将军说明情况,将他带回来一家团聚,这么快便做到了。

阿云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那老妪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回来的缘故了,卫戍边关,非死不归,儿子回来的时候,只怕并不是好消息吧。

可此刻,终究是无可奈何。相比于寻常士卒,至少可以不用就地掩埋,留个全尸,而且家乡的地方不远,若是红袍将军眷顾,还可以尸身送还故里。

听阿云相询,红袍将军转过身看了看阿云一眼,二人四目相对,红袍将军竟也是呆了一呆,阿云亦是心中忽然一阵悸动,不知为何。

但他随即面色如常,道:“不错,这阵亡的偏将,正是叫做陈阿吉,是百里外风沙咀村子里的,当年是我将他带出来的,跟我征战也有两年了。他才十九岁,可惜……”

阿云点了点头,他只是说出了“陈阿吉”三个字,是红袍将军口中道“风沙咀”、“十九岁”,这与那老妪的儿媳所言一致,看来这银枪小将是陈阿吉无疑了。

阿云叹气道:“实不相瞒,我昨日路过风沙咀时,错过了宿头,借宿在一个老人家里,那老人有三个儿子,两个都死在了军中,第三个小儿子最有出息,前些日还来信……”说到这里,阿云已是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连心性如此坚毅的阿云,也有不忍心的事情吗?

十里无人烟,白骨暴于野。一家生三子,三子全战死!

这是何等凄惨和绝望无奈之事。

如之奈何,无可奈何。

风流此刻也走到了近前,看到阿云脸色有异,便问道:“老大,咋了?”

阿云叹息一声,指了指担架上陈阿吉的尸身,道:“这边是昨日咱们借宿那一家老人的小儿子了。”

风流瞬间也明白了,叹息不语。

红袍将军望着阿云和风流,又开了口道:“适才大战之际,前方的防御被野牛阵冲垮,中军被不少敌军重骑冲入,我带领精锐去堵住前方缺口,听闻有个天神一般的人物冲了进来,破了这野牛阵,是二位中的……”

风流微微笑了下,道:“没错,就是我,不过这点小事,只是投机取巧罢了,和老将军您统率千军万马比起来,可不算得什么。敢问将军高姓大名?真乃国之柱石,三军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