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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钟锷率众回到营寨之中时,天边已有微微地泛白了,略微清点了人数,发现只折了十余骑,而敌军却至少死伤数千之多,且有大量粮草物资被烧毁,这一阵可谓是大获全胜。

钟锷让众将士回营歇息,自己也回去休息了,算来到天光大亮之前,尚可休息一个多时辰。

风流回了营帐,虽然脚底下静悄悄的,阿云还是醒来了,望着风流,只见他此刻衣服上没有半点血迹,看来今天晚上偷袭敌营时,还没轮到他出手。便道:“可还顺利?”

风流笑道:“顺利得很,三百骑过去袭营,至少干掉了敌军数千人,而且烧毁了不少物资。”

阿云点了点头,道:“好。”便也没再说话,风流此刻也有些疲惫,在营帐另一面的软垫之上,倒头便睡。这软垫子还是钟锷特意为二人给备下的,寻常士卒可没这般待遇。

次日,直到天大亮之时,风流和阿云这才出了营帐,走出帐帷时,门口守卫的士兵叫住了二人,说到钟将军要二人起来吃过饭后,前去见他。当下二人便随了士兵去营中吃过早饭,然后去见钟锷。

到了营中空地时,却见上万士卒,分成各个方阵在操练。有不少教头在一旁视察教导,钟锷则在另一边挥舞着大刀在练功。

钟锷已年过五旬,但宝刀未老,一柄大刀纯熟,杀气腾腾。看到钟锷的大刀,风流忽然想,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钟锷用长刀,阿云用单刀,一个军中百战老将,一个江湖一流高手。

二人在一边看着,待钟锷一套刀法练完,这才走上了近前,阿云低声道:“钟将军。”

钟锷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也不在意,阿云虽然算是认了这个父亲,不过一时还不能改口称呼,而钟锷也是嘴硬之人,也不会叫儿子,二人便这般心照不宣,没人先点破。

钟锷将长刀交给了一旁的侍卫收起,又接过毛巾擦了擦汗,道:“你们两个缓过来了吧,今日大军便要拔寨回城了,不过还有个小任务要交给你们两个……”指了指中军帐一边的一个手推板车,接着道道:“陈阿吉是我带出来的,我答应胜利后,就带他回去的,现在不得不提前送他回去了,唉……”

钟锷一声叹息,接着道:“陈阿吉的尸身,已经洗了干净,伤口也让军医缝合,换上了新的军服,他常用的那杆枪,也一并带回去,也算给家中的老人家,留个物件,当个念想吧。”

那手推板车,此刻平板上面垫了不少干草,想必是怕途中颠簸,让陈阿吉安稳一些吧。上面,盖上了一层棉被,想必是怕塞外苦寒,陈阿吉途中寒冷吧——虽然此时刚过盛夏,白天还很炎热,尤其是正午时分,稍微活动一下,还会出汗,只有夜晚时分,才会凉意袭来。

风流点头微微一笑,道:“知道了,钟伯伯,你说过的,完成这个小任务,回来要封我个先锋官当当。”

钟锷哈哈一笑道:“没错,是这样的,以你们两个的本事,先锋大将是绰绰有余的,等将陈阿吉安顿好,便来前面延州城找我吧。”

风流和阿云便辞别了钟锷,用板车推了陈阿吉的尸身,向着昨日刚借宿过村子的方向走去。此去风沙咀,足有六七十里路,二人推着板车,缓慢行驶,怕是一日之内无法到达。

钟锷也估算了行程,让士卒准备了二人足够用的清水和一大块熟牛肉给二人带上,还有几个饼子用做干粮。此外,又有随车带了一些布匹粮食,算作抚恤之资,钟锷曾言道阵亡的将士均有登记在册,官家会定期发放抚恤,不在话下。

二人昨日还离开风沙咀,向着延州城方向走去,今日又折返了风沙咀,可谓世事无常。

本来是孤儿的阿云,竟然遇到了生父,父子相认;而本来有孩子的老人,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这一路,倒也风平浪静,起先二人还说笑了几句,风流曾问道:“老大,所以你以后是姓云呢,还是姓钟,抑或者叫‘钟云’呢。”

阿云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还是我,还如之前一般,算姓云吧。”

迎面起了风沙,越来越大,有些迷眼睛,开口说话时,一不留神还会风沙入口,二人索性也不多话了。

这般一路缓行,直到了中午时分,才走了一小半路途,二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停下来歇了歇,吃了点干粮,喝了些清水,又上了路。

一路无话,沿途也不曾见到路人,到了傍晚时分,又路过了那个长亭,便是那个用木桩、木板和干草搭建的供行人歇息的亭子。此处算来离风沙咀已不远,但这般推车板车行进,还需要数个时辰方可到达,便到得风沙咀也是夜半时分了。

这长亭倒也果真有用,正好可以供往来的行人歇息。二人也不急着赶这一段路程,眼见这长亭也能避风,便决定晚上在这里勉强歇宿一晚,明天再送陈阿吉尸身回到家吧。

二人合力,将平板车推进了长亭,安置在长亭内。之后便又去捡拾了许多备用的干柴,生了篝火,一边烤着火,就着清水吃了些干粮,便睡下了。二人原计划次日天微微亮便起来赶个早路,这样早晨不久便可到了风沙咀,安排好陈阿吉后事之后,就可以返回了,也不必再留宿。

边塞的夜色,颇为苍凉,起先活动的时候还好,一停下来,更兼一股寒意透骨,还好围在篝火边,尚有那么一点暖意。夜幕四合,四下里不算黑暗,天边的星星月亮,也格外的清晰。那一粒粒的星辰,偶尔伴着云层和空气的流转,便闪烁了几下,像是小孩子的眼睛在盯着二人看。

边塞晚间的风,小了一些,没白日里那么烈,却还带着低低的呜呜声。倘若边塞白日的烈风,像是壮汉的怒吼,那晚间的风,便如同幽闺思妇的低泣。

晚风,吹拂着篝火,不时的一些火星腾空而起,化作了一颗颗小星星,消失在夜幕中。

风流用木棍拨着火焰,叹了口气,道:“老大,你说咱们把这陈阿吉送了回去,该如何说?那老人和妇人,一定很伤心吧。”

阿云淡淡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伤心,不过很多事情,已经发生的时候,终究要面对的。”

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陈阿吉年纪轻轻,才十九岁,便已保家卫国多年,此刻命丧边关,化作黄泉孤魂,怎么能不令人唏嘘,亲人知晓,又怎能不伤心。或许陈阿吉泉下不孤,毕竟还有两个大哥,已先走了一步,在泉下陪着。

十里无人烟,白骨暴于野。一家生三子,三子已战死。

倘若天下太平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使得幼有所养,少有所学,壮有所事,老有所依,那该多好。有多少仁人志士,愿意拼了命的去守卫这太平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