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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叹了口气,道:“到这一步,我只有一个请求了,也算是我求你吧……”

江雨欣知道阿云从来不求人的,所以他要说的事情,也是很郑重的事情,便吸了吸鼻子,道:“云大哥,什么事,你说吧。”

阿云皱着眉头,赶走眼神里的忧伤,慢慢道:“我只希望你这辈子便是不肯宽恕他,也不要恨他,不要埋怨他——这样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心安一些吧,也就是,死而无憾吧。”

江雨欣摇头,道:“我不恨他,我哪里会……舍得再埋怨他。”

阿云微微点了点头,道:“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江雨欣眼神中,已没了那种光芒,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不再挂怀。良久,才道:“我便一直在这栖霞山庄吧,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师父也在这里,他葬在后山,我便陪着他吧。还有……他说过的,等栖霞山的枫叶再红,便会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他,一定会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的。”

江雨欣的声音,有一丝的缥缈,阿云此刻也已不忍心再说些什么。她既然认定,风流一定会回来,那又何必说穿呢,便一直等下去,心中至少还有一丝希望,人活着,至少还有点念想,还不至于行尸走肉吧。

窗外的雨,还在淅沥的下着,甚至愈发的急促,啪啪的敲着窗棂,在催促着行人,似乎在说:该说的话,已然说尽,一切都已结束,是时候该走了。

这般的夜,这般的冷雨,虽然并不是出行的好时机,可阿云还是站起了身,低声道:“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江雨欣哦了声,点了点头,用手掌按着了桌子,也慢慢站了起来,目送着阿云转身的离去,江雨欣也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拉开了门,凄风冷雨,便飘进了室内,吹动着江雨欣的衣角,和有些凌乱的长发,也吹干了她脸庞的泪水。门外,庭院里是无边的黑暗,带着湿润的潮气和青石缝隙里冲刷出来的那种泥土的气息。

这般天气,这般夜色,确实不适合再出行,江雨欣便低声道:“云大哥,外面下着雨,夜晚山路难行,便在山庄留宿一晚吧,反正……山庄的客房挺多。”

阿云没有回身,只是沉声道:“无妨。”在他看来,这点雨水,又算得了什么呢,比之风流所遭遇的一切,自己只是被雨水淋一淋,又何必一提。而且,他此刻并不想在这栖霞山庄多耽搁,或许是这里总会惹起伤感之事吧。

江雨欣见他便是要走,也不再挽留,而是道:“等一下……”

阿云停住了脚步,依然没有转身,江雨欣却是取来了一柄油纸伞,递给了阿云,道:“便打着伞吧,多少也能遮挡一些雨水。”

阿云转过身,向江雨欣点了点头,也不再客气,便接了过来。

这是一柄不太大,看起来也不算很坚固的油纸伞,是那种江南女子晴日里也会打着出行遮阳的油纸伞。但至少还是可以遮蔽一些风雨的,阿云便撑开了伞,慢慢踏入了淅沥的雨中。

江雨欣立在门边,倚着门框,看着阿云一点点融入了漆黑的夜色里,心里也愈发失落,她知道,阿云这般一别,从此也是不会再见面的了吧。

从此,再难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的朋友,也很少再见了。

“云大哥……”在阿云即将消失于夜色和冷雨中时,江雨欣忍不住又唤出了声。

这一声,十分低微,可阿云听力异于常人,已经走了数十步,隔着冷雨,还是听到了,便又转过了身,看着还倚站在门边的江雨欣,没有说话。

江雨欣忽然大声道:“谢谢你。”

无论如何,阿云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始至终,他都是站在风流这一边的,这一刻,江雨欣算是替风流,再说一句谢谢吧。

阿云点了点头,远远道:“多保重。”便转了身,终于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唯有漫天的雨水,仿佛化作了无尽的泪,默默的流淌。

江雨欣失魂落魄的倚站在门边,当渐感寒意侵体的时候,便关了房门,回了房间——而房间里,却多了一只木盒,和盒子内一柄折扇,如斯而已。

栖霞秋雨秋夜深,斯人渺渺再无音。

一番情苦难相付,从此已是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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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好在栖霞山并不是很陡峭,山路都是直直的道路,道路上也是碎石居多,倒也不算泥泞。阿云心中不知所想何事,一路慢行,终于下了栖霞山,来了山下的城镇。

已是后半夜了,下着雨的城里,街上自然不会再有一个夜行人,阿云也不想再找个客栈,喊醒掌柜的开客房,便借着街边商铺门前的灯笼,信步走着。

好似漫无目的的信步徐行,却停在了一家酒铺前,酒铺不大,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自己光顾过的那家酒铺呢?那老者还健在吗?阿云也不去多想,便潜入了酒铺——依他的本事,要潜入一家连门板都破旧得开了裂的小酒铺,自然不是难事。片刻后,阿云取来了一大坛酒,当然少不了在酒坛的位置上,再放上一锭银子。

天还在下着雨,小了几分,却还有着蒙蒙的水汽和丝丝的凉意。阿云虽然内功深湛,不惧风雨,可也不至于站在雨中淋的地步。他一手打着伞,一手拎着大酒坛,不时地举起来,喝上一口。一只手自然不便,有时候酒喝得猛了,酒水便从口角流出,和着雨水滑落。

于是,酒便成了雨水,雨水,便化作了酒。

阿云径自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走去,那里在夜晚是个生人勿近的地方,但对于阿云来说,却是难得的一个安静之地。他不多时便到了城隍庙内,里面果然无人,漆黑一片,便摸索着点亮了供桌上的油灯,又找了个角落里,靠着柱子坐下。

城隍庙中的雕像,在如此凄冷之夜,伴着星点的寒光,自然显得阴森可怖,可阿云却恍如不见。他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因为他最怕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了,无论是姬星宇,还是风流,都让他难以释怀,到如今,他也没太多可在意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