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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后。

深秋,江南,栖霞山庄。

这一日,傍晚时分。

没有斜阳,没有晚霞,白日里倒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不曾想到了傍晚时分,丝丝缕缕的凉风吹过,便飘来了一朵朵的浓云,接着便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空气中,有种清凉的气息,还透露着微微的泥土和青草的芳香。小雨细如丝,随着微微的风,便轻轻地飘,轻吻着脸颊,冰冰凉凉的。

原本红彤彤的丹枫叶子,被雨水清洗过后,便愈发的红艳了。随着微风轻摇,便也开始了翩跹起舞。

便是阴沉的天,还有细微的雨,仍有一只只归来的飞鸟,急速的从天空掠过,归向了巢窠。

栖霞山庄,庭前,屋檐下。

江雨欣坐在一张长条凳子的一边,手托腮,看着庭院里的雨丝轻飘,还有随风而舞的花叶,默默地发呆。自从老伯去年去世之后,这山庄,便只有江雨欣一个人在住了。

还好——江雨欣微微侧头,看着屋檐下专心致志玩着纸风车玩具的小女孩,嘴角,便浮起了一丝笑意,心头,便荡漾起一丝幸福。

那是一个扎着两只冲天小辫子的小女孩,可爱的脸蛋,像是红润的圆苹果,任谁见了都想捏一捏。看得出来,这小女孩儿眉眼之间有几分江雨欣的影子,完全继承了江雨欣的美貌。

而那纸风车,那是江雨欣前两日带着她去山下的街市上买东西的时候,看到货郎的担子上,插着五颜六色的用纸张折起来的小风车,随着风儿吹拂,在轻轻地转着,五颜六色的格外好看,便买来一只送给了她。想不到她玩了好几天,还不厌倦。

有风,吹过,风车便轻轻地转动,而风停了,小女孩便用小嘴,鼓起了腮帮,用力地吹着。

风车,便又转了起来。

江雨欣柔声道:“晴儿,你慢着点吹,当心吹得头晕了。”

小女孩便仰起头,冲着母亲一笑,道:“知道了,娘亲。”

江雨欣微微一笑,目光又看向了庭院,丝丝的雨,静悄悄地飘着,还记得江天南说过,江雨欣是捡来的孩子,那一天也是下着雨,便起了名字叫做“雨欣”,便是要下雨的日子里,也要开开心心的。

江雨欣不知道是否灵验,而以往的大多时候,反而是下雨的日子里,却都是一些悲伤的故事,雨下得愈大,故事便愈发悲伤。

所以,她才给自己的女儿,起了名字,叫做“晴儿”吧,下雨天虽好,可多数人,还是喜欢天晴吧。

而直到晴儿渐渐长大的这两年,江雨欣才知晓,原来下雨的日子里,可以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不用想,便这般静坐在庭前,静静地看着雨丝飘落,静静地感受着微风轻拂,静静地看着晴儿玩耍,便是最开心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原来,下雨的日子里,需要静下来,去感悟,去思索,才会体会到不一样的心境吧——或许这才是雨天最开心的事情。

江雨欣若有所思,听着耳边淅沥的雨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耳边听得晴儿轻轻地唤着:“娘亲,这位叔叔看你很久了……”

江雨欣一怔,睁开眼睛时,这才看到,庭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的站着一个人影。

男人,一身的白衣,身子站得笔直,但头却是微微低下的,头上戴着一只大大的斗笠,大斗笠稍稍能遮挡了雨滴,也遮住了脸庞,看不清面容。

男子脚步一定很轻,或者自己有些出神,只顾听着雨声,便不曾察觉有人走近,便直到晴儿出声,自己这才觉察。

男子站在微雨中,一动不动,此时他也是一声不吭。

江雨欣忽然心中有一丝悸动,大斗笠便是遮住了这人的大半边脸,但这人的身影,竟然有一丝的熟悉的感觉。

江雨欣缓缓站了起来,朗声道:“这位朋友,从何处而来?”

男人缓缓开了口,道:“深秋的时候,栖霞山的枫叶正红,特远来赏景。不曾想一时误了时辰,遇上了风雨,又口渴难耐,见这里有个庄园,便冒昧前来,想避一下雨,讨一口暖茶,实在是叨扰了。”

男子的声音里,有着一丝的沙哑,更有着一丝的苍凉,声音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仿佛什么事,他都胸有成竹,都能应对自如一般。

江雨欣哦了声,道:“这山庄平日里倒没什么客人,难得有人造访,便进来吧,晴儿,叫叔叔……”

晴儿睁大了眼睛,看着男子,心中有一些好奇,却没有一丝惧怕,口中叫道“叔叔,叔叔……”,声音有一些奶声奶气,却已吐字很清晰,看起来愈发惹人喜爱。

江雨欣让过了门口,男子便缓步走近了山庄正厅,每一步,走得不快,也不算慢,却很平稳。

迈过江雨欣身边的时候,似乎有极短的一刻停留,却终究还是迈过去了。

江雨欣让了座,道:“你先歇息一下吧,我去厨房沏茶。”说着时,拉着了晴儿,柔声道:“晴儿,你先和叔叔一块玩。”便出去泡茶了。

晴儿噢了一声,乖巧的答应了,将手中的风车递给了男子,道:“叔叔,这个给你玩。”

男子微微点头,接过了晴儿手中的风车,大斗笠便低了下,用嘴一吹,风车便吱呀呀转了起来,晴儿拍着小手,叽叽咯咯的笑得十分的开心。

想不到,便是江雨欣不在的时候,只有三岁的晴儿见了陌生人,也不怕生,反而玩得很开心。

江雨欣拎了水壶,走到门口边,看到了这一幕,倒是微微地一怔,不由得心中一痛,眉眼之中,浮起了一丝的忧伤。

江雨欣定了定神,走到桌子前,低声道:“家里也没什么茶叶,我自己摘了些玫瑰花瓣晒制了玫瑰花茶,你试试习惯不习惯。”说着时,在洗净了的茶杯里,给男子斟上了玫瑰花茶。

男子低声道:“多谢。”又待了片刻,茶水不再烫的时候,便微微品饮起来,浅嘬了一小口,微微点头,道:“挺好的,这是晒干的玫瑰花瓣,又放了糖霜,既保留了玫瑰花的清香,又不至于苦涩,有了一丝丝的甜蜜,一口下去,齿颊留香,神清气爽。”

男子对这杯玫瑰花茶的品质与味道,还有制作之方,竟然十分的熟识。

江雨欣轻轻嗯了声,声音之中,有着一丝的轻颤,有着一丝的倔强。

男子喝了半杯茶,四下里打量着大厅,又缓缓开了口道:“这么大的庄园,是只有你一个人住吗?也没有个仆人照顾,生活一定颇为不易吧?”

江雨欣咬了咬嘴唇,道:“还好,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生活习惯了,没什么不好的,反而很清静。”

男子嗯了声,目光又停留到大厅后边的桌案上。桌案中间有两只笔架,上面横放着一把扇子,倒有些奇特,便站起了身,走到了桌案前。

也不见他怎么动手,手臂已是伸向了这柄扇子,而这柄扇子距离他的右手还有三寸的距离,随着他五指一勾,便飞向了他掌心,接着男子便打开了折扇,看了起来。

折扇竟然是百炼精钢打造的扇骨,便是扇子的叶片也都是精钢所制,虽然是一把折扇的形状,却入手颇为沉重。扇骨边缘此刻已是有些许的缺口,那是被刀剑砍斫的痕迹,扇面上还有一些神色的印记,那是浸染了太多血迹的缘故。

江雨欣反应过来的时候,铁骨扇已被他抓在了手中欣赏了,江雨欣倒是心中一惊,道:“请你放下,这柄扇子是我很重要的东西。”

男子轻轻哦了声,手指轻拨,扇子已然合拢,接着手腕翻转,铁骨扇宛如一条活着的闪电貂,顺着他的手腕旋转翻飞,十分灵巧。

但他也只是翻转了几下,便将铁骨扇又归了原位,道:“好一把逍遥扇,倒是个趁手的武器。”

看着男子的背影,江雨欣眼眸之中,似乎有晶莹的光在闪烁,晴儿这时候忽然开口道:“娘亲,我饿了。”

江雨欣点头道:“好,娘亲一会就给你做饭。”

男子回过身,到了晴儿身边,蹲下了身子,道:“你是叫晴儿吗?叔叔有点心给你吃。”说着时,像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取来一个油纸包着的点心还有蜜饯,托着到了晴儿面前,又低声道:“小孩子到了这个岁数……可以吃一些了吧?”

适才听江雨欣喊着小女孩为晴儿,看来她乳名便是晴儿了,而三岁的小孩子能不能吃一些糕点,男子倒是不知道,怕噎着了,便出声相询。

江雨欣嗯了声,道:“嗯,没事的,晴儿,还不谢谢叔叔。”

晴儿用小手抓了一块糕点,塞在了小口里,口中含糊不清道:“谢谢……叔叔……”

男子微微地点头,道:“晴儿真乖……”

看到晴儿乖巧可爱的样子,男子真想去摸一下晴儿的头,只见他缓缓抬起了手臂,却又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几乎重逾千斤,举起了一半,便再也挪动不了分毫,努力了许久,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铁骨扇都可以在他手中,上下翻飞,灵捷如貂,此刻却仿佛手臂失灵了,怎么也举不动分毫了。

甚至他的手,有了一丝的颤抖,这是他这么多年,无数次生死边缘殊死搏斗,也不曾有过的。便是他十多岁第一次摸女孩子脸蛋的时候,都不曾有一丝的颤抖。可这时候想举起手,摸一下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头,却再也举不动手,挪动不了分毫。

门外的雨,渐渐停歇,天终于晴好了几分,傍晚的暮霭,渐渐的升了起来,一片红叶,被风吹拂着,飘飞了几下,落在了脚边。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天色不早了,你给……晴儿做些吃的吧,我便不再打扰了。”

江雨欣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的脸色,依然藏在了大斗笠下面,只有笔直的身子,仿佛稳如山岳。

一举一动,都已事先算好,想好。

江雨欣轻轻道:“好……”

她的声音,有一丝轻颤,有一丝的犹豫,有一丝的不舍,又似乎还有千言万语的话儿要说,却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了一个“好”字。

男子点了点头,迈开了步子,走向了庭院,江雨欣走到了屋檐下,看着男子转身离去,也没有再去送。

一步,一步,男子缓缓地行走在打扫得干净得没有一丝泥土,又被雨水冲刷得明亮的庭院石板上。

他抬起的脚步,后脚跟抬起的鞋子,都是离地三寸,每一步抬起,鞋底便有着一串的雨珠滴落。

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下,落在了他的鞋面上,又滑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

望着男子渐行渐远,一步步离去,江雨欣眼中,腾起了一丝丝的水雾,迷蒙了双眼。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被江雨欣清晰地看在眼里。

直到走出了九十九步,即将到达庭院大门前时,男子却停住了脚步。

男子慢慢地转身,向着远处的江雨欣,缓缓张开了双臂,似乎站在了那里,在等着江雨欣一般。

江雨欣呆了呆,随即双手提起了裙角,快步跑向了庭院,跑向了男子。

庭院里不平的石板,有了些许的积水,被溅飞起来,打湿了江雨欣裙角,可她却浑然不在意。

一步,两步,江雨欣发了疯地跑向了男子,便只有九十九步,却仿佛用尽了这一生所有的力气。

终于到了男子身边,男子拦腰抱起了江雨欣,紧紧地抱着,接着连转了三大圈,然后才放下了地面,却还拉着江雨欣手臂,不肯放手。

江雨欣声音已有些泣音,道:“你这没良心的人,竟然还活着,竟然还知道回来看我。”

这戴着斗笠的男子,竟然是风流,他自然是认得江雨欣的,而江雨欣,适才也早已认出来大斗笠下,虽然遮住了大半边脸,但却是那魂牵梦绕,再也熟识不过的面孔。

只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先开口认出了对方,在简单的几句话,一盏茶的功夫以后,风流便又要离开栖霞山庄,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而他,终于在迈出了九十九步之后,还停下了脚步,转身抱起了江雨欣。

听到江雨欣的咒骂,风流这次没有嘻笑着抵赖,低声道:“我这三年来,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了很多风景,却总不能原谅自己,我放不下一个人,时常想起来这栖霞山的丹枫,所以,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