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哨在前面走，魏震东在后面跟着，俩人一前一后进入到了马市，可能是沾了秋季赛马大赛的光，现在是早上的七点多钟，赶马道已经挤了不少的人，不像别处，这里有人就有马，至少一人牵着一匹，也有人牵着两三匹、四五匹的，赶早来做交易。
马市最热闹的地方，围观的人最多，有好多不是买卖马匹的，闲着没事过来看马。
在这里看马和赛道上看马有着很大的区别，你看中的马你不买，看别人买，或等着谁来买，有期待也有乐趣。
马市有个商业街，商业街卖的都和马有关的小商品，像马鞍、马鞭、马嚼子等，不时有人员出入，生意很火爆。
马场是马市核心地带，保持着最原始的风格。
在一处平整的草滩，往下挖三五米，把里面修整平，四周正好有土坎子，在土坎子上，埋上竖着的木桩，是在山上砍伐的天然白桦林里的白桦树枝干，两米一个，沿土坎子围上一圈。
还是白桦树木，比木桩树木细且长，上中下三处，用粗铁丝绑定，横着绑过去，树木到头，再搭接上另一根儿，一直绑一圈，形成了土坎子上面的一圈木桩护栏。
木桩子护栏的最初设计是防止马匹跑出去，后来，围观的人多了。
多的时候能围整整一圈人，厚度达到两三层，可见来观瞧的，是买卖的几倍，这护栏就有了保护人员掉入马场子去的作用。
前排的人，手把护栏，显得很重要，很懂，不时会给身边人讲上两句。
要进行交易的马，去掉马缰绳、马嚼子、马龙套等等束缚马的物件，让马自由地进入马场子。
马场子里面马少的时候有四五百匹，多的时候七八千匹。
光身马在马场子里自由活动，整个地面马蹄印叠加，寸草不生，裸露着黑土土层。
遇到下雨，低洼处泥泞，偶尔成了小马驹的天堂，喜欢小伙伴一起搭伴在泥泞中踏上几蹄子，撒撒欢。
被买卖的马，马脖子上挂了一个小木牌，牌上写有号码，和每匹马的屁股上的油漆大字的号码相同。
大字号是展示出来给别人看的，所以清晰醒目。
“多少号多少号”成了围观人的口头禅。
木牌上的小号是登记在册的，一旦发生误读或误解，便以木牌号为准。
交易可以经过马市工作人员进行，也可以自行交易。
自行交易是马市的一道风景，具有极强的神秘感，用到的不是现代化仪器和大喇叭，依旧是祖传下来的手指和衣襟。
真正的买卖家往往都是这些人，穿马靴、戴顶草帽或礼帽，必穿有衣襟的上衣，有时也佩戴眼镜、烟袋锅子之类的。
这些人话少，在寻找买卖对象时，往往用眼神交流再加手势。
比如一个买家和一个卖家，对上眼神，打算交易了，别的不问，直奔主题，就是最重要、最神秘的谈价钱。
这恰恰和拍卖场上的拍卖相反。
拍卖场上的拍卖，喊出价，生怕别人听不到、听不清，把价顶死，增长也是在有序地增长。
马市上的交易，尤其是私人交易，是不公开价钱的，到谈价钱的时候，两人走到一起，面对面站定。
有时在谈对眼的原地，有时会找一处背静点的地。
站定后，两个人同时伸手，把手伸到衣襟里头或底下，反正是用衣襟遮挡，外人看不到，互相伸手指头对话。
满意了，开始交钱抓马。
不满意，各自离开，谁也不干涉谁，继续寻找下一家。
不让外人看到，在场的外人可都是行家里手。
手指间的语言不让看到，一般表情都不带出来，不给中间商留下任何信息。
免得你低价刚出手，转眼高价卖出。
市场归市场，可这人自觉抬不起头来。
每个自然村都会有行家里手中的高手，有谈不了的，做不得这买卖的，怕低走高买的，就请高手出山。
尤其是赛马大赛期间，这高手称之为高人。
高人可不好请，请的人太多，吃的回扣也丰盛，是个香饽饽。
路哨领魏震东来见的人，正是这么一位高人。
滩河市各村的高人，不是一时冒出来的，都是经过长期的经验磨合出来的，年岁最小的也得四十多岁，年长的七八十的也有。
在几个邻村出名的，也就是说，几个邻村来请一位高人的，高人与高人之间都认识，有的相当了解，明里暗里比试过。
比试。
一个是看眼力，看谁的眼力好，看的准，包括看马和看人。
一个是看成交率，目的还是要把买卖做成，谁的成交率高，谁便获胜，弄得别人没话说，私底下抱怨运气不佳而已。
高人都知道，利用好衣襟下面的手语，第一次能试探出要交易马匹的底数。
也有可能前一秒和这位私语，后一秒就跑到那人的衣襟下喊话。
在未成交之前，第一位是试探，第二位便是靶子，第三位调整，第四位确定。
接下来还有的话，无论是五六七，还是七八九，确定了的数目不变，依旧是这个数目，考验的是心态。
这个确定了的数目，是定盘的星，是自己的数目，绝不能外泄，活计靠最后一抖，再加时机和运气，便成。
第二位的靶子，可根据第一位失败的数目，进行加减。
到了第四位的时候，这是指马市刚一开市，便有了今年整个马市行情的一个预判。
今天，被路哨盯住的这位，太年轻了。
看上去大概也就二十多岁，年轻稚气的脸上画着淡妆，可能是为了伪装，特意在下巴颏贴上了山羊胡须。
这山羊胡须不像是人工做出来的，倒像是真品，从毛色和光泽上看，看不出是沾上去了，像自然生长出来的。
这胡须，用逼真来形容都不够格，再逼真也没这个真，这个是活的，能自然挡风清扫落入嘴唇的微尘。
路哨有了梦境，所以观察的特别认真，有时候把平身所学都拿了出来，当然指的是捉老鼠的学问。
大老远的，路哨看到了这位高人，很庆幸去接哥的工夫没有丢失他，也有可惜的地方，就是错失了几次观察机会，可能是几场绝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