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月三十晚,赵清越的生活习性,正式开始昼夜颠倒。
白天她在不在都无所谓,主要晚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来的东西,或强或弱,都有可能,虽有阵法加持,但她自己守着,心里安稳些。
守了三个时辰半,刚睡下就被叫醒。
赵清眠从自家妹妹起床,一路轻声哄着她,直到见到那些上门寻自家妹妹的人。
赵清越看到赵明扬后,整个人更加暴躁了。
“说吧!又怎么了?”
睡眠不足的赵清越,浑身散发着冷气,眼神阴郁的盯着赵明扬。
“宁都城已经连续五天出命案了。”
“诶!打住,我先声明啊。”赵清越立即抬手示意他住嘴,“我可没上外边发糖葫芦啊。”
“我已经连续十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嫁祸于我啊。”
赵清越毫不客气地开口。
“哼,你确实没发糖葫芦。”赵明扬冷哼一声,“但那些死者,她们之前是你救的。”
“你说什么?”赵清越噌一下站了起来。
“谁死了?”
“桥边馄饨铺的韩婆婆,绮织坊的魏大娘,如意街商铺的楚掌柜,柏宁堂的燕大夫,临烟阁的乐伎齐双双。”
赵清越瞳孔骤然一缩,张了张嘴想说话,“她们…”
声音似乎被堵在嗓子眼,只发出一丝细微的声音。
赵清眠在一旁伸出手,无声的握紧赵清越垂在身侧的手。
虽然她们每年只相处一个月,但她很了解她这个妹妹。
看似冷情,没什么在意的东西,也不喜欢和人接触,但却很重感情。
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不让父母亲难过,和她一块隐瞒父母。
当时,她们都做好了隐瞒一世的准备。
这些死者,先前为她所救的,这也就理解,为什么之前回来,老拽着她去买东买西。
“我没事。”
赵清越拉着自家姐姐的手晃了晃。
赵清越看着赵明扬正色道,“少司寇大人,请移步府外,稍等片刻,我随后就来。”
赵明扬还想说什么,见赵清越眸光幽深毫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哼。”赵明扬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见赵明扬离去,赵清越这才转身看向自家姐姐,以及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父母亲。
“姐姐…”
“我知道的,你放心外面解决事情吧!”
赵清眠知道自家妹妹要说什么,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宽慰她道,“府内一切有我呢!”
“好,晚上我要是没回府,你就上爹爹娘亲的院里,住他们隔壁去。”
“我走了之后,就把大门锁上,爹爹外出也不用担心,我都检查好了。”
“还有啊…”
“好啦好啦,快去吧!”赵清眠赶忙打断,“每年都说,姐姐都记得一清二楚。”
“走吧走吧!”
赵清眠直接了当将自家妹妹领出门。
“诶…”
赵清越站在镇国将军府外,回身还想交代点啥。
大门已经被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合上了。
“……”
行吧!这么多年,姐姐一直陪着她一块,向来配合默契。
再说了,反正有啸云在府上镇着。
一般来说,只有对方害怕的份。
“走吧。”赵清越转身对赵明扬说,“我先去尸体发展地点,其他之后再说。”
一行人自人群中穿行而过。
镇国将军府大门前,这两天时常聚集不少围观群众,站在一旁议论纷纷。
“听说,这几天死的,都是她之前救过的。”
“诶,之前那些小孩子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就前两天九个小孩子被杀的?”
“对对对!听说她还送给了小孩子糖葫芦…”
“不会,都是她害的吧?”
“不会吧!她还请我们家崽崽吃糖饼了…”
“那你们得注意点了,万一出事了…”
……
赵清眠站在门后,听着外面人的议论纷纷,眉眼冷了几分。
转身看向管家,吩咐道,“管好下人,除了镇国将军的早朝,其他时候不必要的出门都要经我允许。”
“还有,我不希望,在府中听到任何不利于二小姐的疯言疯语。”
“小姐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管家自行告退。
“小桃,去通知一下,让闻泽来见我。”
“是,小姐。”
¥
五名死者都是在家中被杀害。
赵清越跟着赵明扬去了五人各自的家中,现场惨不忍睹。
刚到房间门口,血腥味扑鼻而来,鲜血在地上,汇聚成河。
墙面,器具上不少喷溅而出的血迹,五人均瘫在血泊之中,四周散落着骨头。
尸体被利刃开膛破肚,胸腔因失去骨架的支撑而瘫软,五脏六腑已被掏空,只剩一点零散的拖在地上。
馄饨铺的韩婆婆死状最为凄惨,只有脑袋,其余骨头都被挖了出来,只剩皮囊。从现场掉落稀碎血肉来看,似乎都被粉碎了。
五具尸体的脑袋都在,却与身体的情况异常不同,整个面部干瘪,双眼丢失,若不是躯体,光看脑袋,大概会以为是多年前的尸体。
赵明扬和随行的人员,吐了一次又一次。
赵清越站在韩婆婆家中,双目赤红的看着一地惨状,声音低哑的开口道,“所有人出去,把门关上。”
赵清越蹲在一旁,将散落的遗骸拾起,缓缓拼凑。
小腿骨上还有断开后,愈合重新生长在一起的痕迹。
那是她遇见韩婆婆的初始。
那时她唯一的儿子,上宁都城想求得一官半职,好衣锦还乡,赡养独自扶养他长大的母亲。
韩婆婆在家苦等了二十年,不见踪影。
想来,是见过了繁华热闹的宁都城,不愿再回偏远的小山村。
韩婆婆也不怨他,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就好。
于是,韩婆婆就收拾衣物决定到宁都城,来寻自己的儿子。
找到后,远远的看一眼,确定他没事,就自行回去。
可谁曾想,路上遇上大雨,把腿摔断了。
韩婆婆舍不得看大夫,就一路拖着断了的腿,往宁都城走。
正好,是赵清越回宁都城的日子,在半道碰上了。
照一般情况,赵清越会视而不见的走开。
可不知为什么,她鬼使神差的回头了。
大概是因为韩婆婆一身整洁,不像是道上的赶路人。
又或许是,她拖着一条断腿,走得缓慢且坚定吧。
赵清越一回头,就对上韩婆婆的眼睛。
韩婆婆向她点头微笑,双眼干净透彻,甚至不含一丝别样的杂质。
大部分到了韩婆婆这个年纪的人,眼神里都有太多东西了。
所以赵清越对上那双眼睛,不由自主的开口询问,“婆婆,您这是要去宁都城吗?”
“对,去看看儿子。”
“正好,我们一路的,可以路上做个伴。”
赵清越就这样带着韩婆婆看大夫治腿,到宁都城落脚。
韩婆婆为了方便找儿子,听赵清越的建议,开了个馄饨铺。
后来是为了赵清越,每年回来能随时吃上她做的馄饨。
赵清越曾经找过韩婆婆的儿子,他没走能到宁都城,在赶路的途中,下大雨遇上泥石流,死了。
赵清越自那以后,再没提过,帮韩婆婆找儿子这事。
开馄饨铺,是为了让老人家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大概是心里明白,韩婆婆也没再提过。
赵清越现在很后悔。
如果当初,当初没有因为贪恋韩婆婆身上,那种像是奶奶的温暖。
如果没让韩婆婆留下来,如果她送韩婆婆回家,也许……
眼泪从赵清越的眼窝涌出,顺着脸颊滑落之下巴,落在韩婆婆的遗体上。
一滴一滴落下,缓缓的从遗体边缘滑下,落在地上干涸的血迹中。
专心拼凑遗骸的赵清越,并未注意到,自血迹中逐渐升起了金色的小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