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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脚步声,殷宁第一时间抓握住了地上的手枪,和盛浮同时朝着声源望去。

深邃的夜幕下,一道颀长的身影踏上了最后一级石阶,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不断拉长,脚步声算不上沉稳,甚至可以说是匆忙。

起初,殷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司衍来到了她的面前,她才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你……”绯色的瞳仁微颤,殷宁握着手枪的手指渐渐松开,有些不可置信。

司衍的目光极快地在地上这摊猩红的血水和墓碑上的照片掠过。

他什么也没问,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俯身披在了殷宁的肩上,遮掩住了她衣服上的血迹。

“来不及解释了。”说话的同时,司衍掏出了一张干净的绸帕,三两下擦拭去了殷宁手上的血污。

他接着将这张染了血的绸帕随意折了起来,塞进了衬衫的口袋里,片刻也没有耽误,看向了一旁的盛浮。

“盛少,你带着宁宁乘坐我的座驾先离开,这里交给我善后。”

盛浮本就打算带殷宁离开,可殷宁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情绪极其不稳定。

他说了那么多,她好像一点也没听进去,像是在神游,又像是彻底遁入了某种黑暗的领域。

盛浮再度试探性地俯下了身,轻轻覆上了殷宁的肩膀,“宁宁,我带你离开。”

然而,殷宁并没有给与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石碑发呆。

司衍从第一眼见到半跪在墓碑前的殷宁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与盛浮对视了一眼,在无言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可当盛浮打算强行带走殷宁时,一直沉浸于某种阴暗沉郁情绪中的殷宁忽地张了张唇。

“哥。”

她紧紧盯着石碑上的照片,眼眶周边渐渐染上一层充满杀戮气息而无比妖冶的猩红。

“你刚刚说,一切其实早就结束了……”

殷宁缓缓垂下了眼帘,掌心摊开向上,呆滞地盯着自己刚刚被司衍用手帕擦拭过的一双手。

在她的视野里,她这双手早已染满了鲜红浓稠的血浆,这无论如何也擦拭不去的血水,正一滴一滴坠落在冰凉的地面上。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

她像是在问盛浮,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不知为何,盛浮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丝微妙的预感。

“宁宁……”

他安抚性地按住殷宁的肩,甚至才刚吐出了两个字,就被一道细若游丝的嗓音打断了。

“可是,哥,为什么……为什么这几个月,我还是会梦到十一年前那晚……?”

殷宁缓缓抬起了头,无神的眼睛里终于浮现了些许波,喉间涌上了一阵酸楚。

她的语气逐渐变得强烈,十指曲起,狰狞的青筋赫然显现。

“为什么我还是会梦见我的双腿在那场车祸中被碾碎,梦见我好不容易爬出了那沉重的残骸,然后亲眼目睹它爆炸自燃、母亲被吞噬在了火海?!”

话落,殷宁顿了顿,眼神寒凉得彻骨,绵绵长长地低笑:

“其实被殷雪颜从楼梯上推下来并不疼,至少还没疼到能让我永生铭记的地步,可是那一天,我被彻底剥夺了从轮椅上再度站起来的希望,那才是真正的绝望啊……”

盛浮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殷宁,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敞开心扉,诉说着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感受、仇恨。

从前,殷宁在他面前,一向将她的情绪隐藏的很好。

虽然他知道殷宁心中有恨,但没想到即便已经让殷远川、薛红莲等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受到了应得的惩罚,殷宁还是无法平息她心中的怨恨,无法放下对过去的执念,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这个墓园现如今很是‘热闹’,除了殷宁、盛浮带来的人,还有司衍带来的人。

可即便如此,整座墓园却万籁寂静,甚至就连萧瑟喧闹的风声也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声声吐字清晰、力达万钧、如怨如慕的幽冷控诉。

“被关在实验室里,无数次试药,无数次手术,无数次训练,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无数次,我想过无数次要如何解脱……”

她经历过太多,就算几个晚上也说不完,这些只是一小部分,是她最近几个月梦见过的片段。

说到这里,殷宁重新拿起了地上的手枪,握了个紧,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哥,我明白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可能还是要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她深深阖眼,“或许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放下了……”

话落,殷宁再次掀开了眼帘,眸底倏然溅开了一片幽寒刺骨的冰凌。

她的眼眶很红,但这并不是出于委屈,而是浓烈暴戾的杀意。

她的鼻尖也没有丝毫的酸楚感,眼泪这种东西,早就在多年前流干了。

回想起当年的那些往事,她的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恨意和愠火。

殷宁仰起了下颚,望向布满了繁星的宁静夜空。

今晚的夜空真的很美,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如此静谧闪耀的星河了。

可她的手指却越收越紧,似要把枪支掰断,指尖泛着刺眼的白。

虽然知道殷沉已经收到了消息,甚至已经在来的路上,可她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也毫无顾忌了。

来吧。

都来吧。

今晚殷远川和殷雪颜用他们俩个的血祭奠了她的母亲。

虽然他们俩并没有真的下去与殷时轩、薛红莲团聚,但也仅存一息了。

她依旧未能从殷远川那里得知当年那场车祸的幕后主使,所以不得不留他们一条命。

现在,就算殷沉真的来了又如何,发现了又如何。

她不介意今晚再多一个殷家人用殷家的血祭奠盛家、祭奠她的母亲。

接着,殷宁侧过了脸,握着手枪的手指并没有放松,看向半跪在她身侧的男人。

“司衍。”她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司衍伸出了手臂,从殷宁的背后揽住了她的肩,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一手扣着她的脊背,一手覆着她的后脑勺,尽可能地给予她最大程度的安抚和温暖。

“我在,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