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
顾北离思考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位太子妃究竟在说些什么。
——太空开发已持续半个世纪，人类大规模进入星空更是已经十年，在太空中成长起来的那批人显然已经产生了新的民族认同。支撑顾宋千年帝国的基石、支撑近现代民族国家的东西在那黑暗星空中被重新排列组合，那样一群人，他们拥有着新的共识，尤其是在拥有足够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后盾之后。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他谨慎地持枪后退，同面前这女人拉开距离。
传说中，那些太空财团生物技术改造后的人体能拥有媲美外骨骼装甲的力量，殿前司对此一直将信将疑。
而刚刚，他知道，那并非传闻。
“也许，又一声‘莱克星顿’的枪响？”
赵九歌说着，朝他狐媚般地眨眨眼：“——顾北离，后会有期。”
一架垂直攻击机忽然出现，涡扇发动机卷起狂风，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舱门洞开，毫无意外，里面坐着的是全副武装的军人。其中一员军官模样的人正向赵九歌招手，示意她快点登机。
这位太子妃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向他伸出手，在狂风中高声道：“跟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去叩响未来的大门！”
可她的面前，那位参谋却只是摇着头，向后退去。
这个时候，他已完全明白对方究竟要做什么了：“不要将自己说得那么的伟大，你们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不过就是为了炸掉‘夸父’、炸掉所有的太空电梯，封锁地球进入宇宙的能力不是么——们与完颜术的叛军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不过是你们先将自己的獠牙藏了起来，让那个天真又愚蠢、妄想凭一己之力拯救帝国的理想主义者先越过了红线！你们以为这样便能欺骗世人，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么？青史斑斑，当会以一场可悲的内战之名，记下今日！”
赵九歌登上那架攻击机，狂风吹散她一头长发，遮挡住她精致的面容，让人看不到她的神色。
舱门边，军官举枪瞄准，却被她压下了枪管——无疑，她是听见了那位小小的殿前司参谋在说些什么的。
“长官？”
“随他去吧，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
“夸父”中转平台新汴京
短促的交火后，人类历史上第一场大规模太空战已经结束。
众多太空残骸飞速掠过，不住地撞击在平台的护罩上，发出尖锐的声响。人类太空文明的结晶，二十余台不肯接受深空财团警备舰队与顾宋太空军管制的航天器被复数的高能射线击穿、瓦解，化作近地轨道上飘荡的残骸带。
他们中一部分被重力捕获，坠入大气层；一部分凭着解体时的加速度，向深空逃逸；更多的则被永远地留在这条轨道上，永不停歇地绕地球旋转。
更外侧的一层轨道上，战列巡洋舰“武安王刘锜”号正带着四十余艘大小星舰，耀武扬威地巡弋在这座巨大太空城附近。
顾宋海军中将岳世鹏正襟危坐于舰桥中，不断地摩挲着手中茶盏，压抑着内心的焦灼不安——深空集团和太空军无孔不入的情报体系，从头至尾掌握着这场参谋总部策划发起的兵变。甚至可以说，这场变乱本身就是由他们发起的也没有错。
帝国首辅所代表的“大地派”不断颁布法案，要求减少太空开发投入、要求他们将财富、技术、资源输送回地球，反哺所谓的“母亲”。
可他们又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为那已变得暮气沉沉的星球，而放弃摆在面前的星际大航海时代、放弃无垠的边疆和无限的希望？
重压之下，这些被逼入绝境的天之骄子们、无论他们的民族、身份曾经为何，终于在一次次谈判、冲突与让步后下定决心，掀起这场必将改变人类历史的变乱！
他们刺激 “大地派”中最为激进的军官团体发起针对帝国的兵变，而自己却厉兵秣马，只待繁荣的遮羞布被撕下，裂痕暴露的一瞬，携大义名分，堂而皇之地同那个帝国决裂，也与历史告别！
而那个时刻终于到了——
“将军，‘太子妃’发出信号，确认完颜术处在‘夸父’中！”舰桥之中，通讯军官你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岳世鹏点点头，沉声吐出两个字：“准许……”
“——旗舰攻击指令，沿delt-35阵型展开。击毁电梯——重复，击毁电梯！”
星空静谧无声，监视器中，
“刘锜”号上，年轻的海军中将把杯中茶水饮尽，然后站起身来，俯瞰着壮丽的一切。
——无数的残骸飞溅，化作火流星坠入大气层中。“夸父”的主体结构，如一条断掉的风筝线被重力捕获，亦不可避免，向大地直坠而去。
“开始了啊……黄金时代的灯火即将熄灭，但愿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它再度亮起。”
他自言自语地感慨着，而后举手，向那座文明的里程碑行礼致敬。
……
“开始了啊……但愿这不会是人类最后一场战争。”
天火降下，顾北离从停机坪一跃而下。
他看到那架垂直攻击机开足马力离开，看见黑暗天幕上大片大片火的流星连接成片，恍若一条鎏金的河。
然后……那座曾让人类文明为之骄傲的“夸父”被拦腰斩断，带着旧日理想，悲鸣着坠落。
喷气背包全功率工作，于AI辅助下，不断调整着他在半空中的姿态、缓冲下坠速度，并且躲避那些坠落的残骸。
耳机中，不知怎么，忽然响起一个世纪前的老歌：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
当一个人成了谜，
你不知道，
他们为何离去，
那声再见竟是她最后一句。
……
在每个繁星抛弃银河的夜里
我会告别，告别我自己
因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和相聚之间的距离……”
番外-殿下，您家太子妃把太空电梯炸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