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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章 人心可用,大事可成(新春快乐!)

言必信,行必果。

陈庆返回咸阳的第二天清早,冶铁司翻了一辆货车,压死了十二头伤病老弱的犍牛。

又有八匹伤了腿脚的驽马结伴去河边饮水不幸溺死。

最后又宰杀了一批羊,在河边架起大锅烧起热水一并屠宰分割。

北坂宫调来了百余名侍婢,加上工坊里原有的厨子和婆妇,支起案板忙忙碌碌的包起了饺子。

行经此地的工匠民夫总是忍不住多看上两眼,然后用力吸着鼻子,陶醉在诱人的肉香味中。

“本侯说到做到。”

“答应过让大家伙连吃三个月肉,那就是三个月,少一天都不行。”

“白面包饺子,可满意吗?”

陈庆负着手问道。

“多谢侯爷厚赏,我等感激不尽。”

田舟作揖答谢,脸上满是笑容。

关于饺子的起源有很多说法,广为流传的是东汉张仲景发明的‘娇耳’。

但后来的考古发现推翻了这一说法。

周朝的薛国古墓中出土了来自2500年前的饺子,将它出现的年代大大提前。

根据陈庆的目睹和见闻,饺子在秦朝可谓当之无愧的奢侈品。

首先包饺子的面就不是黔首百姓吃得起的,连一般的落魄贵族也无法每日享用。

它更多的是出现在祭祀场合,作为一种珍贵的点心献祭祖先。

如今咸阳架设了世界上最密集的水车,面粉产量暴增万倍不止。

饺子终于可以走下神坛,走上千家万户的餐桌。

陈庆详细询问了冶铁司各项事务的进展,与田舟畅谈许久。

铛铛铛!

随着一阵清脆响亮的敲磬声,工坊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人群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朝着河岸边搭建的炊事营地狂奔而去。

“侯爷,工坊不能无人值守。”

“下官先去看看。”

田舟神色紧张,急匆匆地说了一声,逆着人群向工坊跑去。

陈庆专注地盯着他的背影,心中庆幸又感慨。

有这般忠心任事的属下,何愁钢铁工业不兴?

“排队!”

“一个个来。”

“都有,别挤!”

“不排队不得食!”

膀大腰圆的伙夫扯着嗓子吆喝道。

他抡着大铁勺,将锅里的饺子连带汤水一起舀了出来,装在工匠的粗陶碗里。

“下一个。”

为首者贪婪地盯着翻腾的大锅。

面粉的香气和肉味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馋虫大动。

“再来几个饺子吧,我怕吃不饱。”

“吃不饱接着领,还能饿着你不成?下一个,别耽搁时间。”

伙夫不耐烦地喝道。

人群排成了几条蜿蜒曲折的长龙,每当前面的人领到了饺子,总会惹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陈庆等了会儿不见田舟回来,拔腿往工坊里走去。

这可是冶铁司的大功臣,属他出力最多,吃饭的时候怎能缺席。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陈庆才把田舟拉了出来。

“下水都炖上了,你磨蹭什么呢。”

“今日酒肉管饱,咱们一起喝两杯。”

陈庆心情大好,笑意盈然地说道。

“侯爷,下官实在放心不下。”

“酒就不必了,让人饭食送过去,我在里面吃就行。”

工坊里的人几乎全跑了出来,田舟担心出现什么状况坏了一炉铁水,为难地推拒道。

“纵使百炉、千炉铁水全炼坏了,在本侯眼里也抵不过你吃一顿安生饭。”

“跟我来吧。”

陈庆硬把人拖向了小灶的方向。

韩蓁守在灶台前,脸蛋儿被烤得红扑扑的。

她抬起头发现了二人,挥舞着胳膊朝陈庆招手。

“嫂嫂,下水炖好了没有?”

锅里除了牛肠、牛筋,最重要的是牛冲和牛宝。

陈庆离家多日,苦了几位娇妻美妾。

昨夜自是辛勤耕耘了一番,正需要好好补一补。

“炖好了。”

韩蓁禁不住露出羞赧之色。

她原本以为锅中只是寻常的下水,等抡起锅铲搅动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多是补阳之物。

犹豫再三之后,她才假作不知,忍着羞意继续坐在灶台前。

“好吃莫过饺子。”

陈庆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嫂子,去把我的美酒取来。”

“田师兄,快过来坐下。”

韩蓁热情地招呼道:“田少府,您稍待。”

田舟客气地答谢一声,才局促地坐在陈庆对面。

两人刚拿起筷子,发放饭食的地方就传来激烈的喧哗叫骂声。

陈庆原本不欲理会,可皱眉看了一眼,伙夫已经抡着铁勺从案板后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似乎要动手打人。

“住手!”

他怒火中烧,快步上前。

“侯爷。”

“侯爷。”

周围的人纷纷行礼。

田舟跟随在陈庆身后,匆忙把人扶了起来。

“为何……”

他的话还没说完,民夫的怀里忽然哗啦啦掉出一堆热气腾腾的饺子。

“侯爷,少府大人。”

“你们都看到了。”

“这瘟厮先后来了三四次,卑下都记住他的脸了!”

“侯爷厚待我等,你这瘟厮竟然不识好歹,连吃带拿!”

伙夫身强力壮,骂人的嗓门也大。

众人纷纷露出鄙夷之色,憎恶之情不加掩饰。

“侯爷饶命。”

“小的知错了,求您不要赶我走。”

犯事的民夫噗通跪在地上,仓惶求饶。

陈庆居高临下,看到对方的胸膛和肚腹处被烫红了一大片。

“可是家中人口众多,粮食不够吃吗?”

他拿过对方的陶碗,把沾上了泥土的饺子一个个捡了起来。

民夫鼻子发酸,眼眶里泪水不停地打转。

“不瞒侯爷说,小的家中一儿三女,婆娘又瞎了眼无法劳作。还有父母二老需要奉养。”

“近日老母缠绵病榻,食不下咽。”

“小的一时糊涂,便想……”

剩下的话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满脸懊恼羞愧之色。

“爱护妻儿奉养老母,此乃仁孝之举,何错之有?”

陈庆把脏了的饺子递给伙夫,“换一碗新的,多盛些。”

“呃……喏。”

伙夫小声嘀咕了两句,依命行事。

“多谢侯爷大恩大德。”

“小的……”

民夫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语来表达谢意,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在黝黑的脸上冲出两条清晰的印痕。

“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是家里的顶梁柱,父母的好儿子,子女的好父亲。”

“哪怕京畿之地,能吃上羊肉馅的白面饺子也得是小富之家。”

“别人都做不到,唯有你做到了。”

“好样的!”

陈庆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鼓励道。

“小的当不得侯爷夸奖。”

民夫不停地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

“当得,当得。”

陈庆把满满一碗冒尖的饺子递回对方手里。

“好好干,尔后吃肉的日子还多着呢。”

他冲着伙夫吩咐道:“命人多包一些,不用下锅。”

“晚上下工的时候,每人发十个带回去给家人解解馋。”

话音刚落,周围的工匠民夫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多谢侯爷恩义!”

陈庆往上抬手:“这是做什么,都起来。”

“你们都吃饱了,本侯可粒米未进呢。”

“别耽误我吃饭!”

工匠们顿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先后起身。

“侯爷,河边风大。”

“您披上大氅。”

李左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拿起赤红裘披在了陈庆肩上。

他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人心可用,大事可成!

“哎哎哎。”

“干嘛呢。”

“可不兴乱给我加衣服啊。”

“本侯不热。”

陈庆察觉了对方的心思,把赤红裘解下。

始皇帝只是疑心稍减,黑冰台放松了对他的监视,可远远不到聚势的时候。

——

仓促搭建的简易草棚下,陈庆、李左车、田舟分别落座。

盘中的牛肉饺子香气四溢,牛冲、牛宝切片摆盘,并奉上佐菜和姜汁。

陈庆看到李左车目不转睛地盯着盘子里环绕一圈的牛冲,调侃道:“李兄可是瞧不上这牛下水?”

“怎会如此。”

“侯爷,这可是宝贝呀!”

“以形补形,下官正缺它呢。”

李左车夹了一片牛冲,沾上姜汁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好!”

“筋道弹滑,实乃人间美味。”

陈庆哈哈大笑,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田舟犹豫了下,夹起牛宝尝了一口,略微品尝片刻就匆匆咽下。

“本侯原本以为内务府开出的薪俸够高了。”

“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就见着这般景况。”

陈庆用筷子指了指民夫领饭的地方,哀婉叹息。

“侯爷,这不怪您,也不怪内务府。”

田舟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解释道:“此人家中双亲老迈,子女尚幼,婆娘又双目皆盲。一个人养活全家老小,着实吃力了些。”

李左车摇着头说:“墨子曰:今有人于此,有子十人,一人耕而九人处,则耕者不可以不益急矣。何故?则食者众而耕者寡也。”

“侯爷切莫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非人之过,唯世事难为。”

陈庆笑道:“你也熟读墨家典籍?”

李左车指了指坐在身旁的田舟:“并非熟读,耳濡目染而已。”

陈庆正色道:“一人耕而九人处,也并非不能养活全家老小。”

“无非田地太少,产出不足。”

李左车差点吓掉了筷子:“侯爷,您莫非想再提内务府的薪俸?”

“万万不能再涨了,否则必然惹来大祸。”

陈庆明知故问:“为何不能再涨?”

李左车沉声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上回发放岁赐时闹得满城风雨,官吏勋贵颇有微词。”

“您若是一意孤行,恐怕就不是口诛笔伐,而是有人意欲行凶了!”

陈庆固执地说:“可是内务府涨得起。”

“一人劳作养活全家并非天方夜谭。”

“甚至还能有余力把薪俸花销在别的地方。”

“譬如逢年过节给老父母买些饮食酒水,给妻儿添一身衣裳。”

“恰逢此时节,还能带着阖家老小一起春游踏青。”

李左车把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侯爷,您答应,内库里的余粮也不答应。”

“况且内务府人人如此,岂不都成了贵族?”

“赏罚不均,必将天下大乱。”

陈庆张嘴欲言,又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

后世真如此的时候,也没有天下大乱。

六七十年代,华夏的工人待遇简直令人眼红。

普通的三四级工养活一家三口尚且有余,七八级工非但能养活一大家子,还能时不时下个馆子,喝顿小酒,给家里添置些大件。

衣食住行全都不用自己操心,连婚姻大事都有组织上帮忙牵线搭桥。

一个普通的煤矿工人娶中学老师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哪怕见了厂里的领导也可以昂首挺胸。

而受限于此时技术落后,防护水平低下。

冶铁司中事故不断,污染严重,对工匠民夫的身体伤害极大。

陈庆觉得他们应该得到更多的回报,而不仅仅是一顿肉。

“侯爷,您千万别再想了。”

“下官心里直打鼓。”

李左车给他夹了一筷子肉,苦口婆心地劝道。

“好,不想了。”

陈庆从善如流,但心意未改。

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大秦的科技水平领先全世界不止一点半点,靠着超高的工业附加值,早晚能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

“还是先着眼当下。”

“让内务府人人都能敞开了吃肉。”

陈庆不温不火地说。

李左车瞪大了眼睛,暗忖道:真要能实现您说的这番话,也不用什么皇袍加身了,内务府几十万号人先把咸阳宫打下来,直接抬着你去当皇帝。

酒足饭饱之后,田舟和李左车告辞离去。

陈庆吃完了饺子,原本想去找嫂子温存片刻,结果杨宝兴冲冲地找到门上。

“侯爷,您要的东西下官做出来了。”

“禀天地之造化,夺五行之灵气。”

“任是何方能工巧匠,绝做不出一模一样的!”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沓明艳的黄纸,兴奋地说:“侯爷请过目。”

“哦,拿来我瞧瞧。”

陈庆颇为意动。

早在银行印制存单的时候,他就发现此时的防伪技术简直不值一提。

要想实现通存通兑,随到随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全靠人力审核查验,不光费时费力,还无法保证不出差错。

所以研发一种专业‘币’纸的任务就交给了田舟。

时隔许久,终于有了结果。

“侯爷,您要的金银线,下官给加进去了。”

“还有这纸张上特殊的花纹。”

“您瞧瞧,世间可能找到第二家?”

陈庆仔细端详着厚实精细的纸张,摩挲着上面的细密复杂的网状纹路,顿时大喜过望。

“你怎么弄出来的?”

杨宝得意洋洋:“山人自有妙计。”

“侯爷,此处人多眼杂,容下官稍后禀告。”

陈庆忍俊不禁:“你当真是个奇才!”

“本侯要你添加金箔银箔,你连金线都做进去了。”

“还有这纹路,想必费了不少工夫吧?”

杨宝想起自己无数次的实验改进,一次次失败后的失落和挫败感,脸色微微发苦:“无非多费了些手脚,幸未辜负侯爷的交代。”

他犹豫了下接着说:“纸上的纹路倒是不难,可金线着实得来不易,而且造价极高。”

“您要印制一种价值千贯甚至上万贯的股票,成本应该可以接受。”

“侯爷,在下还有个想法。”

杨宝笑着说:“既然股票可以当钱用,为何不直接印制纸钱呢?”

“下官不是自夸,此物工艺、材质乃当世一流。”

“它本身就是难得的宝物。”

“只要银行兑得出钱,假以时日它必定会受到世人认可。”

陈庆愕然地抬起头:“你都想到要做纸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