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精打采地胡乱走着，猜测赵旭东是不是带着陆淑仪也去了那个饭店那个房间，也像和自己在一起时那么温馨浪漫。越想越烦躁，越想压制这种想法，这种想法越是像被浇上水的禾苗，嗖嗖地往上冒。忽然，她想起昨天看到赵旭东的卡上已经不足万元了，他还有能力到那里消费？至于陆师姐，赵旭东不可能花她的钱。如此说来，他们现在即使还在一起，也不可能像昨天那样浪漫了。她心里冒出一句：“天长地久，不如曾经拥有。”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说这话的人，会不会是自欺欺人？
电话响了，接起来，是廖美兮打来的，她带着关心问：“悦兮，有人说是你为了和李副市长的公子结婚，把赵旭东告进局子里去了，我不相信。你要是想让他出来的话，我可以帮你求求云楠小姐，她可能有办法——”
“姐——”廖悦兮不知道该怎么和廖美兮解释，她说：“赵旭东已经出来了，应该没事了——”
“那你们——现在又在一起了? ”廖美兮问。
“不在——可能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了——”廖悦兮无力地说，“他应该是和我师姐在一起了。”
廖美兮那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挂了电话。
不知道走了多久，想了多久，她的脚步越来越浮虚，身上越来越没力，刚想在街上找个椅子坐下休息，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赵旭东打过来的，犹豫着要不要接，刚瞟一眼，原来是王花的。母亲打电话来，多半没好事，她接通后，不管王花在那头说什么，她只虚虚地说了一句：“妈，我马上回去。”
李副市长背后的靠山，就是省城云家，他出手对付赵旭东，也正是云楠指使。云楠的想法，是等赵旭东在局子里面绝望的时候，自己出面，把他解救出来，他就会对廖家失望甚至痛恨， 容易因为感激而投入自己的怀抱。但她没想到赵旭东出来得这么快，就让廖美兮试探了一下廖悦兮，看有没有办法直接让廖悦兮离开赵旭东。齐亮那家伙，看来根本靠不上。
上午的时候，李副市长接到警察局下属的电话，说派出所本来一切都安排好了，举报人王满才等几人的材料，证人廖如华三口的材料都铁证如山，单等向市局移交嫌犯赵旭东，但零号领导的办公室主任于承礼忽然前来要人，带走了赵旭东。
李副市长勃然大怒，但想起零号领导那特殊的身份和惊人的气势，上次居然压制了齐副省长，自己这点能耐，根本不够人家看的。正在生气，市办公厅来了电话，要他到市一号会议厅开会。
市一号会议厅是市核心领导组开会用的，像他这样排名在十位以后的市领导，根本没资格进入。深感意外的他，心情忑忑地进到会议室，正新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就看到核心领导组的六七个成员都在座了，一个个表情严肃。而右中坐着的，居然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正感意外。一号领导清了嗓子，说：“人已经到齐，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市的零号领导，也许有人还不认识——”
李副市长的脑袋轰响了一下，零号领导，刚刚派于承礼提走了他追办的嫌犯赵旭东，这次会议，不会与自己有关吧，不然，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非核心领导组成员参加。而且，好像也是在给自己一个人介绍零号领导。
他不敢抬头，假意鼓起掌来。
零号领导制止了他鼓掌，说：“我不想耽误各位领导的时间，只想向李副市长请教几个问题——”
李副长浑身哆嗦了一下，表态说：“请领导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
零号领导直接问他：“李副市长，你是不是在办一个案子，你把它命名为恶徒赵旭东非法持枪攻击无辜群众案? ”
李副市长额头上的汗水就流了下来，他躬身说：“报告领导，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零号领导说：“据我所知，李副市长分管的是文教和卫生，怎么就办起案来了? ”
李副市长回答说：“本来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可是群众举报了，我——”
“群众认识李副市长吗?怎么就向你举报了? ”
李副市长回答不上来。法制主管郭增一脸不满：“李副市长是嫌我办事不力吧?有举报不给我移交了，亲自办起来了。”
郭增只是个法制主管，地位不比他高，但人家是核心领导小组成员，自己惹不起，他惶恐地说：“郭主管别误会，我正准备移交呢。”
零号领导问：“李副市长，这恶徒两字，你是根据什么定性的?“
“他——他非法持枪——”李副市长说。
“你知道他是非法持枪的?有过调查吗? ”
李副市长摇摇头。
“无辜群众——那七个写举报材料的人，你能确定是无辜群众吗? ”
“我——我正在调查——”
“正在调查，就可以定性吗? ”零号首长严厉地追问。
“这件事，我——我的确有点操之过急——”李副市长努力为自己辩解。
“李副市长，你为什么要查办这件事情? ”
“因为——”他不敢实话实说，“因为群众举报——”
零号领导轻笑了一下说：“好像李副市长非常关心群众似的。仅这个月以来，你收到的群众举报已经一百三十多件了，仅教师工资问题的，就六十多件，你为什么都拖着不办，却兴致勃勃地去办你权力范围之外的案件? ”
“这个——我的确越权了，对不起——”
零号领导哼了一声：“李副市长别隐瞒了，你儿子叫李政，在市教育局任科长是吧? ”
“是的。”李副市长说。
“李政参加工作只有三年，按照提拔规定，他连副科长都没资格担任，怎么就能担任正科长呢? ”
“李政他——表现很优秀的。”李副市长擦擦汗说，“他符合越级提拔的条件。”
“很优秀是吧——每一个子弟，在父母的眼中，都是很优秀的。三年来，李政的这些优秀材料，你有没有核实过，比如，第一年的上报材料中，就能出现在基层锻炼三年的内容，第二年的上报材料中，就有在山区小学担任校长三年的事迹。第三年的上报材料中，就有连续五年用自己的工资资助贫困大学生的事迹——”
“也许——可能是报材料的人弄错了——”李副市长狡辩。
“李副市长就根据弄错的材料，把儿子提拔起来，而别人没有弄错材料，却得不到重用。这就是李副市长的工作原则和方法吗? ”
李副市长汗如下：“我错了，请组织处理。”
“还有，你们全家人月工资不足两万，但你家人全部存款已经达到两千多万，这还不包括股票、基金、黄金，还有五处房产价值两千多万。李市长能否说明这些钱财的来源? ”
“我被调查了? ”他沮丧地问。
零号领导又哼了一声，“你儿子李政追求一个叫廖悦兮的姑娘，他母亲亲自登上女方家门，出五十万要求廖悦兮的现任男友离开廖悦兮，并许下将近二百万的订婚彩礼，还有其他条件。这么高调的炫耀，想不被调查也难。”
“这坏事的娘们——”李副市长愤怒地说，其实这事他知道，也默许了，现在，只是想把责任推给老婆而已。
“你妻子是民政局副局长，利用职务威胁复员军人赵旭东，让他在北晋无法生存。赵旭东不接受你妻子的条件，你就让廖悦兮的父母亲收集赵旭东的材料，举伪证，收买北山县村民王满才等人报假案，想把赵旭东抓进监狱，扫清你儿子李政追求廖悦兮的道路——”
“请问——”李副市长做反扑了，“零号领导，这些，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难道不是省城云家的小姐给你提供的信息吗?”
连云楠与自己的关系，都被调查清楚了?李副市长绝望地说：“你和赵旭东是什么关系?”
“很不幸，李副市长，你踢在铁板上了——”零号领导讽刺地说，“因为，我就是赵旭东！”
李副市长怔住了，接着，瘫倒在地。
三号领导，分管纪律，站起来说：“请跟我到纪律处报到吧，我会派人请你的妻子来报到的。”
已经半下午了，一中午的太阳晒得廖悦兮头昏眼花，她像是惩罚自己一样，搞得浑身难受。打辆车回到家，依然是大舅母冷脸坐着，像讨债人一般的脸色。王满才半躺在沙发上，把两只脚搁在茶几上，不断地翻着手机。王花着急地拉着廖悦兮的手，说：“悦兮呀，你可回来了，快点给你妗子五十万块钱。”
“钱？五十万？为什么？我哪里有钱呀!”廖悦兮一屁股坐了下来，哀声道。
“没有？”王花不相信地盯着廖悦兮，“你肯定是和李家公子在一起了，他难道不给你钱？”
“我和谁在一起，谁就得给我钱吗？”廖悦兮无力地说。
“可是，没钱怎么行呢？”王花着急地直搓手，大舅母一个劲地冷笑，看戏一般。
“妈，咱家没有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让大妗子到别人家借吧。”廖悦兮实在无奈。
“借？你以为我是来借钱？”大舅母愤愤地说，“我是来拿走我们应得的钱。”
廖悦兮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母亲，王花小声解释：“这不是让满才找了六个人一起作证吗，李市长可是答应每人给五万，因为你，让你表妹两个丢了工作，咱们应该每人补偿人家十万块，加起来是五十万。可人家李市长忙，电话打不通，你妗子和满才都想早点拿到钱，就叫你回来解决——”
原来是这么回事，廖悦兮把愤怒的目光投向母亲，王花被她看得直发毛，就嚷道：“我和你爸含辛茹苦供你念了十几年书，不就指望着你能够顶门立户吗？现在连五十万块钱也拿不出来，我还有什么指望？”说着大哭起来。
“找倩兮拿吧。”她说，“我早上才给她二百万，应该还没花出去。”
“倩兮说她没有钱，一分都没有。”王花绝望地说。
“怎么可能没有？”廖悦兮疑惑地说，大声喊：“倩兮，你出来。”
廖倩兮把房门拉开一条缝，探出乱蓬蓬头发的脑袋，喊：“吼什么？我没钱，你给的那些，都投出去了。”说罢砰的一声碰上门。
廖悦兮也绝望了，她晃了晃脑袋，感觉身体沉得很，无话可说。
王满才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耍赖是没有用的，我那些弟兄们要是等急了，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表姐你得做好准备。”
王花吓了一跳，高声说：“满才，她可是你表姐，你千万不能打她的主意——”
王满才斜睨着她说：“大姑，村里人都说你家是豪门，豪门个屁，连许下的五十万也拿不出来。表姐长得这么漂亮，就连五十万也搞不来吗？”
这时廖如华脚步匆匆地回来，看了一眼瘫倒在沙发上的廖悦兮，低声在王花耳边嘀咕几句。王花就展开了愁眉，笑着说：“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嘛，这不有办法了？”
她靠近廖悦兮，轻轻地拍打着廖悦兮的腿说：“悦兮，你爸找到办法了，人家那个付洪文答应借给咱五十万，七点钟在春东饭店请你吃饭，让你去拿钱。”
廖悦兮失神的眼睛露出惊恐，猛地坐了起来，付洪文是谁，整个北晋市都知道，是城中一带有名的地下大佬，就靠放债发财。现在父亲居然找上了他，还让自己去拿钱，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她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正是赵旭东的，她迟疑地看了一眼父母亲，想走到一边去接电话。王花也看到了屏幕上“赵旭东”三个字，猛地一巴掌拍掉她的手机，大喊：“我们家能有今天，全是这个臭乞丐害的，他还敢骚扰你？你为什么不报警？”
廖悦兮哭着说：“妈，你们讲点理好不好，这家里，哪一样东西不是他买来的？就拿今天来说，你们害得他还不够吗？”
廖如华冷哼一声：“害他，是他咎由自取！也不知道他碰到什么狗屎运，居然从派出所逃了出来，你还想替他说话，你还是我们的女儿吗？”
廖悦兮哭得更凶了：“爸，他为我受了多少委屈，我不能对不起他，你们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我是你们的女儿，当牛做马，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行了，别废话了，现在已经六点了，七点见不到你，那付洪文还不知道会怎么收拾我们呢。再说，拿不到五十万，你怎么向满才交代？”廖如华严厉地说。
“快点上楼梳洗打扮去，”王花命令道，“看你那憔悴样子，一副苦大仇深相，让人家付老板看见，能喜欢你？会给你钱？”
“爸——妈——”廖悦兮悲惨地叫了一声：“你们莫非真不知道，我去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
“能有什么结果？”大舅母冷笑一声，“真不知好歹，付老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白长了那么好看，女人不就那么回事，装什么呢？”
廖悦兮愤怒地瞪着她：“你也是女人，要去你去。”
“你说什么？”大舅母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她脸上，“王花，你这闺女欠管教，敢跟我这么说话，反天了吗？”
“你去不去？”王花逼问。
“不去！”廖悦兮梗着脖子。
王花冲进厨房，拿出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廖悦兮你给我听着，咱家今天是到了绝境了，你要是对你妈还有半点孝心 ，你就去把这个钱借回来，要不，妈就死给你看。”说着一狠心，刀子又贴紧了肉，脖子上渗出一丝血来。
“妈——不要——”廖悦兮吓坏了，忙跪倒在王花面前：“要死，就让女儿去死吧，你把刀放下，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王花不放下菜刀，冷眼看着廖悦兮。廖如华说：“要去就快点，误过七点，我们吃罪不起。”廖悦兮强撑着站起来，深深地看了父母一眼，他们的眼中全是冷酷。她艰难地上楼，王满才在背后嗤之以鼻：“还真会装。”
她坐在赵旭东刚为她买来的梳妆台旁，看着镜子里泪流不止的自己那张娇俏的脸，几次修补，又被泪水冲掉。王花在楼下都催了她好几次。最后，她干脆不补妆了。穿上一件束袖的外衣，毅然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