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长看了一眼精神恍惚的朱菲儿，吓了一跳。朱菲儿的名字，还是很响的，就是那个先天不足的女孩，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居然好了起来。可这一惊吓，要是旧病复发，哪里是他能够赔偿得起的。当下就说：“互相赔偿，有漏洞，一旦被讹，就会发生矛盾冲突，不如各自医治，如何？”
华西说：“王局长打得好算盘，不过，我们也只能认了。没办法，你是官，我们是民，自古民不和官斗。”
王局长长舒一口气，心想，幸亏你还懂得这个道理！
可他一看儿子那张脸，又犯愁了。
华西说：“王局长，你看我这废材一般的身体，力气比不过一个娘们，不至于能把你儿子打成这样。 我怀疑，他这是——”
“是什么？”王局长着急地问。
“可能是一种特殊的体质。”华西说，“我以前见过一个人，被老婆打了两巴掌，脸就成了这个样子，在医院花了大价钱，好像治好了，可后来，被风刮了雨淋了，就又复发了，唉，折腾了半辈子——”
“最终好了没有？”王局长关心的是结果。
“好了。”华西说，“可已经倾家荡产了。”
倾家荡产王局长不怕，怕的是倾家荡产也治不好。他问：“他是怎么治好的，在哪里治好的”华西摇头说：“忘记了。”
王局长怒了，看华西那样子，他根本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想告诉他。但他不怕，华西是朱有能的女婿，朱有能治得了他。
“我们走。”王局长狠狠地瞪了华西一眼，扶了王先锋要走。
“还有件事情——”华西叫住他。
“什么事？”王局长回头问。
华西说：“你儿子骗我老婆合作投资，拿走菲儿一千万，现在，我们信不过你儿子了，把一千万还回来吧。”
“什么？一千万？”王局长不相信地把目光转向王先锋，王先锋低下了头，王局长就相信有这么回事了。他看着大头娃娃般的儿子，又怒又疼，说：“那就把钱还给他们，不合作了。”
王先锋摇着头，用只有他老子才能听懂的声音嘟囔着。王局长生气地说：“什么？只剩下五百万了？那一半哪去了？”他手扬了起来，终于没有落下去。
他对华西说：“你们容我把儿子送到医院，一个小时后，我到朱有能家，给你们一个交代。”
华西说：“行当然是行，不过，你省省吧，医院治不了他，反而弄得更不好治了。你还给菲儿一千万，我给你推荐一个好医生。”
他扶着朱菲儿走出来，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怒气冲冲的朱有能夫妇。他们已经接到了王局长的电话。
“华西，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李桃花一把抱住失魂落魄的朱菲儿，冲华西大叫起来。
“这事可怪不得我。”华西才不肯背锅。
“你要是有半点能耐，菲儿还用得着去借高利贷吗？一个女孩子，还用得着抛头露面？”李桃花根本不讲理。
华西也懒得跟她讲理，开门走了出去。
李桃花拥抱着朱菲儿，一边安慰着，一边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菲儿却只是哭，不解释。
朱有能气愤地骂：“不用问，肯定是华西那个混蛋坏了菲儿的好事。”
李桃花也相信了，怪不得华西一进门就溜了。
朱有能打电话，安排人取了五十万现金，准备赔给王先锋，让他看伤用。
不长时间，王局长就来了，带着儿子王先锋。朱有能夫妇知道华西打了王先锋，可没料到，打得这么严重，头部严重变形。
朱菲儿看到王先锋，跑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李桃花给华西打电话，责骂他不该向王先锋动手，命令他立刻回来，给王先锋道歉，并接受王局长的处罚。
很快，华西就拿了一个文件袋回来了。
朱有能已经在向王局长鞠躬道歉，并主动拿出五十万，放在王先锋面前。
王局长所以来朱家，是因为他看到了华西的气势，知道华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他也被华西的话唬住了，如果儿子真的是那种体质，以后就只能是这种形象了。他既得借用朱有能压住华西，又想从华西口中讨到医治儿子的办法。
朱有能的态度，使他重新估计了形势，于是，他的倨傲感一下子就回来了。
朱有能看到华西，真想扑上去甩他两个耳光，一来他长久窝囊，二来有王局长就在面前，就强忍住了，但还是命令华西给王先锋道歉，求得原谅。
华西却在王局长对面坐了下来，问：“王局长，你认为我给你儿子道歉合适？”
李桃花忍无可忍，上前狠狠踹了华西一脚：“不争气的东西，就知道给我家惹事，明天就和菲儿去离婚，滚出我家去。”
华西冷笑一声：“惹事？要不是我惹事，你现在就见不到菲儿了。想离婚也行，只要菲儿亲口说出来。”
李桃花啐了一口：“呸——我还不知道？你嫉妒菲儿和先锋关系好，想破坏他们，狗胆包天，居然敢打先锋。王局长肯定饶不了你，菲儿也早就想和你离婚了——”
贺雅和母亲听到动静，跑过来，到卧室去劝朱菲儿。
朱菲儿和贺雅既是表姐妹，又是同学加好友，就哭着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贺雅看到她被打得凄惨的样子，非常生气，跑到客厅，对朱有能说：“姨夫，菲儿姐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要是旧病复发——”
朱有能担心地看了一眼王局长，沉声说；“贺雅，别乱说话，不得对王局长无礼。”
李桃花干脆推了贺雅一把：“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滚一边去，少管闲事。”
华西说：“爸，妈，雅雅她是心疼菲儿——”
“谁是你的爸，谁是你的妈？”李桃花大骂：“你惹下天大的事情，要我们给你擦屁股？王局长是文明人，你只要道歉，赔偿，让他满意就行。那个付洪文才是个惹不起的人物，他不把你的头拧下来，就算是老天可怜你——”贺雅一听这么严重，吓坏了。忙跑到外面，给赵旭东打了个电话，把事情一说，着急地说：“赵先生，你可得帮我姐夫，他怕是对付不了这两个人——”
赵旭东恰好开了手机，他和廖悦兮在外地旅游。在电话里笑了，说：“贺雅你别着急，什么王局长，什么黑社会，在华大哥眼里，都是小蚂蚁。这么点小事，我要是去帮忙，华大哥肯定要骂我。你别担心。华大哥真正对付不了的，是菲儿一家人，我又帮不上忙。”
赵旭东这么一说，好似情况并不严重，贺雅略略放了心。就见她妈李杏花也被大姨李桃花骂了出来，她担心地说：“妈，菲儿姐——”
李杏花摇着头，把她带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说：“事情很简单，只要菲儿把实情说出来，你大姨和大姨夫再怎么不讲理，也不会埋怨你姐夫。菲儿不说，不一定是想保护那个王先锋，很有可能是对你姐夫不满——”
“不可能吧？”贺雅不可置信。
“咱们别过去了，帮不上什么忙——”李杏花叹气说。
“那我还是做点饭吧，姐夫可能又没饭吃了。”贺雅说。
客厅里，朱有能的怒目冷眼，李桃花的讽刺谩骂，华西一概不理，他问对面的王局长：“王局长，你来，是要还上剩余的五百万吧？拿来吧！然后，你就带你儿子看伤去吧。”
“什么五百万？”朱有能夫妇不知情。
王局长不屑地说，华西要替朱菲儿终止和王先锋的投资合作，可王先锋已经投出了五百万，华西还想索要那五百万回来。
“混账！”朱有能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水四溅。“菲儿的事情，你也能做主？”
像他这个层次的矿主，想送王局长钱，还怕人家不肯收。好不容易，朱菲儿以投资的名义，把一千万交给王先锋，这是多好的机会，岂能被华西给搅了？
“菲儿同意了。”华西说。
“菲儿，你出来——” 李桃花去叫朱菲儿，朱菲儿眼睛红红地从卧室出来，厌恶地看着王先锋。
“菲儿，”李桃花劝着她，“先锋和你合作投资，是看得起你，也是为了你们的未来。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
“我听华西的！”她坚定地说了一句，转身又跑回卧室去了。今天的事情，她是挥之不去了。付洪文那色迷迷的样子，令她颤栗，她刚有了好感，准备培养感情的王先锋，居然拱手把自己让出去，还因此殴打自己，则令她伤心不已。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华西处理事情，居然如此霸道狠辣。她宁愿王先锋有这种作风和能力，发生在华西身上，让她觉得给自己甩掉华西增加了难度。
“听到了没有，王局长？”华西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局长。
“我听朱董事长的。”狡猾的王局长又看向朱有能。
朱有能大怒；“混蛋，别拿菲儿当你的武器！朱家的事情，我说了算。”他转向王局长，“对不起，王局长，别让这混蛋坏了心情。投资的事情，我替菲儿做主，继续合作。”
王局长看着华西冷笑了，对朱有能说：“难得朱董事长深明大义，我就先走了。也不追究你女婿打伤我儿子的事情了。”
“且慢！”华西说，“有个文件，王局长不想审批一下吗？”他把放在茶几上的文件袋推向王局长。王局长狐疑地盯着华西，多年的官场生涯，使他养成了谨慎的习惯。
“打开看看吧，你会感兴趣的。”华西抬了抬下巴说。
“王局长别理这混蛋——”李桃花伸手来抢文件袋。
“别动——”王局长抬手挡住她，缓缓地打开文件袋，看里面的东西。
华西淡淡地说：“单从做工作的角度说，王局长是一个好官，有成绩，被提拔是应该的。”
王局长有几分得意地瞅了华西一眼，他自信，没有什么贪污受贿行为，会被人抓住把柄。可是，他打开文件袋，看了几眼里面的东西，眼睛发直了，手也抖了。
“但国家对一个官员的要求，却不是只看表面——王局长，你说是不是？”华西说。
“华——华先生——这——”王局长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让你儿子把菲儿的钱还给她，这礼物，我可以送给你。”华西说。
看到王局长的表情和对华西的态度，朱有能夫妇俩疑惑了，看看王局长，又看看华西，但他俩谁也不理睬他们。
王局长满头大汗：“好的，华先生，我打个电话，借点钱——”
“王局长，别理这个混蛋——”朱有能大声说。
“姓华的混蛋，你想害死我们一家吗？”李桃花疯了似地喊。
王局长瞪了他俩一眼，他们立刻闭嘴了。
华西说：“王局长，你应该知道，菲儿把钱给你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吧？”
王局长说：“不是说用来投资吗？”
华西点点头：“既然是投资，就有回报吧？”他转向猪头般的王先锋，“告诉你爸，你们合作投资的预期是多少？”
王先锋连目光都不敢接触华西，伸出一根手指，含糊地和王局长说了一句话。王局长怔住了，担忧地看着华西。
华西说：“王局长，这一千万，是菲儿一家辛辛苦苦挣来的，还有省吃俭用攒下的，其中更有五百万，是高利贷借来的。我就相信你儿子的话，是投资的。既然是投资，就有回报。这钱投出去也没几天，我不要一倍的回报了，就打个折，算百分之二十算了，你现在还给菲儿一千二百万，这事情就了结了。”
王局长能有什么选择？华西的文件袋里，装着的相片，是他包养的一个情妇的所有资料。他表面上拒腐蚀，是这个情妇代表他，和有求于他的人讲好了一切，得到了所有利益，他才肯给这些人好处。所以，明地里，他和现在的妻子与儿子王先锋才是一家人，为官清廉，生活清贫，他儿子，上学期间没有多余的钱。但实际上，他和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的情妇，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当官得到的所有好处，都在情妇那里。
如果这些东西暴露出来，他的妻子肯定不会饶过他，但更可怕的是，他将受到政策、法律、道德多重制裁，不用说，一切都会完蛋。
但华西说过，只要他能还上朱菲儿的钱，这东西，就当礼物送给他了。他当然能够听懂意思。所以，朱有能夫妇如何骂华西，如何劝他别拿钱出来，他都不理睬，坚决地打了电话，让一个老朋友给他儿子的卡上转入七百万。
他儿子当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立刻把一千二百万转给朱菲儿。
看着失而复得的钱，还多出了二百万，朱菲儿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李桃花却炸了，顾不得王局长就在面前，哭着骂华西：“你个大混蛋，把我们家害死了。人家王局长就是专管煤矿的，还指望他照应咱们呢——”
朱有能一脸惨白，瘫倒在沙发上，一千二百万是一笔大钱，但因此得罪了王局长，十倍的损失也会有的。
华西说：“我是个小人物，没你们眼光远大。我只知道维护菲儿的利益。”他把一个证件拿出来让王局长看，说：“我相信王局长是一个好干部，不会因为合作投资不成，就打击报复朱氏煤业——王局长，你说是吗？”
王局长看了一眼华西的证件，触电一般，差点跳起来，可紧接着双腿发软，没等站起来，就要跪下去。
华西一手托住他：“王局长不客气，请坐。我不是你的上级，也不是监察部门的人。不管你们的工作，只管照顾好我的家人就行了。你倒是告诉我岳父母，他们担心——”
王局长被华西手中那张代表证吓坏了。他是官场上的人，岂能不知道那张证件的能量，收拾他太容易了！听到华西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无意对付自己，整理了一下心情，说：“朱董事长别担心，小辈们身上的小事，影响不到正常的工作。我知道你们煤矿有困难，一定会想办法政策倾斜的。”
他这话说得不假，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此刻，他心跳得像敲鼓一般，背部湿漉漉的，全被汗水浸透了。眼前的华西，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啊，太恐怖了！朱氏煤业，什么玩艺儿？生活在人家撑起的一片天地中，还把人家当敌人，当作小人物欺负。如果能够讨好华西，他宁愿把一切好政策都给了朱家，甚至，可以专门制订出优惠朱家的政策来。
钱还了，愿也许了，他拉起儿子就想走，逃得越快越好。
“王局长且慢！”华西又说。
王局长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这尊大佛，还要怎样折腾自己？
华西却说：“王局长既然还钱了，我也得兑现诺言。你带儿子去归安堂吧，那里的归一大夫，一定能治好你儿子。”
王局长一听，大喜，千恩万谢。李桃花听了，也很高兴，刚刚以为彻底恶了王局长，现在机会又到了眼前。她喊出朱菲儿来，对王局长说：“听说那个姓归的大夫很不好说话，我家菲儿，和归大夫的未婚妻是好朋友，让菲儿带你们去——不，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归大夫肯定愿意给先锋看伤的。”
朱菲儿扭了一下身体，她感觉自己在归一那里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李桃花却暗中用劲，握紧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听妈的，对咱家有好处。”
王先锋一听朱菲儿要和自己一起去治伤，非常高兴，用含混的声音说：“菲儿，还是你对我好，谢谢了。”
朱菲儿厌恶地扭过头去，正好看到华西向她投来的失望的眼神。她心里动了一下，这种情况下，她还要陪王先锋去治伤，给了哪个做丈夫的，都会失望。但她厌恶王先锋，并不意味着就对华西有好感，心中略略一动，就喊贺雅和自己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