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她站到廖如霞面前。
“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带着这个男人走了？”廖如霞质问。
“妈——”邓雪敏流着泪，“不是——不是那样的——”她哪里是带着周武走了，是她自己要逃走。
“周武——”廖如霞瞪着周武喊。
“我就在这里。”周武说。
“你说，你怎么和雪敏认识的，你们是什么关系？”廖如烟逼问。
“这不是明摆着吗？”周武说，“四年前——”
“原来，你就是那个流氓——”廖如霞指着周武喊起来。
“什么流氓，你看我像流氓？”周武瞪着廖如霞。
廖如霞抚着胸口，心里开始大哭，公公是个什么人？老眼昏花了吧，把这么一个大流氓介绍给小敏。多亏小敏有主见，否则——
她脑袋飞快地转着，但快不过她母亲。刘氏冷笑一声：“巧了，这事巧了。你是不是得为雪敏负责？”
“当然要负责了。”周武昂起头说：“老人家你说吧，怎么个负责法？”
“男人为女人负责，你说怎么个负责法——娶了她！”刘氏说。
“行，娶了她！”周武承诺。
“不行！”邓雪敏倔强地说：“我不同意——”
“雪敏——”廖如霞完全领会了母亲的意图，对母亲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有两种选择：让他娶了你，为你的一生负责；或者，马上报警，让警察抓他，为你雪恨。”
邓雪敏抬头看了周武一眼，不说话了。四年来，她心里最大的痛，就是侮辱自己的流氓，做梦都想抓到他，绳之以法。可事情到了眼前，她居然有点狠不下心来了——是苦儿，眼前这个男人，是苦儿的父亲。母亲，把父亲送进监狱。多少年后，苦儿长大了，懂事了，她会怎么看待这个母亲？
刘氏的眼睛何其毒辣，邓雪敏刹那间的犹豫，就落入了她的眼睛。
“周武，跟她走吧。从现在起，她就是你的女人，你就是她的男人。明天，我就帮你们办结婚证。”刘氏果断地说。
邓雪敏屈辱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一声不吭，抱了苦儿，飞快地离开。
周武一路小跑着追上邓雪敏，邓雪敏不理他，抱着苦儿跑得飞快。
邓雪敏住的地方，离秋江苑并不远，不然，她也没法到那个叫西海饭店的地方应聘当服务员，廖如霞也不可能到这个饭店请厨师。所以，她尽管跑得气喘吁吁，还是很快就跑到了她租住的小区，一口气爬上了六楼。
周武知道她跑不动了，还抱着苦儿，不小心磕碰着就不好了。他看清楚了邓雪敏进入的楼号和单元号，又从通风窗看到那个身影一口气上到六楼。他就停下来，给赵旭东打了个电话：“赵旭东——呵呵，你又叫赵旭东了？你把邓雪敏的情况都告诉我。”
周武是京城豪门周家的小少爷，也是周家的骄傲。聪明颖悟，也是个武学天才，从小就和赵旭东较着劲。而赵、周两家也一直在竞争。一度时期，周家比赵家还要强大。单从经商来论，如果说，赵旭东善于布局，周武则是擅长涉险，往往是赵旭东苦心经营一年多，周武一两周就能赶上或者超越。不过，由于险着多失误，两人的成果，也不相上下。至于武学方面，赵旭东优在杂，周武胜在精，上高中前，两人经常比试，周武也只是略逊半筹。不过，他的小弟多，势大。赵旭东不搞团伙，不欺负人，没有仇家，当然也没人敢欺负他。高中毕业后，赵旭东入伍了，周武就成了没有对手的小霸王。他有一个特点，就是好吃，一次，吃到北晋市，和当地的一帮公子哥比酒，喝多了，入住一个酒店，半夜里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发作起来，就把楼层服务员邓雪敏强暴了。事后酒醒，才知道自己铸下大错，知道回家后必然受到严惩，又担心受害人报警。但他本质上不是一个劣货，有点担当，就想着躲过风头后再找受害女孩解释，并承担责任。不知是什么人向他的家族通风报信，周家家主大怒，但又舍不得把他送进监狱，就通过关系把他送进军中。
事实上，军队也不全是作战，有时候，不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有一些苦衷，无法在明面上解决问题。赵旭东刚执掌猛虎军，就发现了这一弊病，于是，他成立了一支特别行动队，团级编制，专门召入勇猛的士兵，以非常规手段对付非法之事和非法之人。周武身手尤其了得，很适合在这支队伍里生存。于是，没几年时间，就升为大队长。只是，他是戴罪之身，赵旭东不允许他离开部队。
上一年，西部边疆邻国受到大国挑拨，以蚕食手段侵吞我国领土。这种手段，就是要避开战争方式，想让我国吃哑巴亏。在和邻国的对抗中，多次出现双方肢体接触的争斗，邻国士兵仗着身材高大，使我们边防士兵吃了不少暗亏。接到友军请求支援的要求，赵旭东派周武率领特别行动大队入驻高原边疆，以边防军的身份和邻国军队对抗，这支“打架”特别厉害的军队，一次次把对手打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将被对手蚕食的领土全部夺回，还占领了许多要塞。在非热武器的对抗中，对手完败。至于运用武器，对手就更差了。可以说，周武又一次立了大功。他终于有资本向赵旭东提出要求，要休假。他想回到北晋，想办法找到当年被他欺侮的女孩，向她道歉，求得她原谅。如果她未婚，他愿意娶她赎罪。
由于他和赵旭东两人从小对抗到大，有了深厚的感情基础，所以，周武是整个猛虎军中唯一不“尊重”虎帅，敢于直呼赵旭东大名的下属。
晚上，在小饭馆里和赵旭东喝过酒的周武，一步一步上了六楼。这是一个很破旧的小区，没有物业。房子质量也差，大概是市区里最老的楼板房了。这是一处小产权房，由于住房里有不少原土地的农民居住，几次拆迁改造也未能成功，但从趋势来看，明显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只是一些老人和穷人居住着。楼阁昏暗而狭窄，周武一走进来，就知道邓雪敏带着女儿过得很不好。
上到六楼，他就看到邓雪敏和苦儿租住的那个房子，门还是木板的，不知道受到什么重力冲击，差不多要变形了，几处损坏，明显是被脚踹的。很有可能是有人意图对她不轨。周武就心疼起来。他小心地敲响了门，敲了好长时间，里面才传出一个警觉的声音：“谁啊，什么事？”
“是我——”周武小声说，“我是周武，来看一下你和孩子——”
里面沉默了。周武又敲了一下门，说：“雪敏，我知道你叫邓雪敏，苦儿是我的孩子。你开一下门，我有话和你们说。”
里面就传来苦儿胆怯而稚嫩的声音：“坏蛋，你快点离开，我爸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很厉害，会打死你们的。”
“苦儿，”周武用尽量和缓的声音说：“你叫苦儿，我就是你的爸爸，你是我的女儿，你开一下门，让爸爸看看你。”
“你真是我爸爸吗？”苦儿欣喜的声音。
“苦儿——”邓雪敏严厉制止的声音，“你不要上坏人的当，你没有爸爸，别给他开门——”
“苦儿有爸爸，妈妈你别骗苦儿，那些欺负咱们的坏人，才说苦儿是野种，没有爸爸。其实苦儿有爸爸，妈妈你不是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很厉害的，会回来打跑那些坏人的吗？”苦儿哭着说。隔着门，周武仿佛都能看到苦儿的泪眼，他的心很痛。
“雪敏，我对不起你——”周武柔声说，“我害了你，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打我骂我，但请你开门，我想跪在你和苦儿面前——”
“你离开吧——”里面是邓雪敏坚决的声音，“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你要找的人。苦儿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和你没有关系——你走吧，不要骚扰我们了。否则，我要报警了——”
“雪敏——”周武尽量压低声音，怕被邻居听见，“我再也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人了。我是一个军人，有能力保护你们娘两个，让你们不受坏人欺负。”
“妈妈——”苦儿哭着央求，“他真的是爸爸吗？你就开门让爸爸进来吧，我想有爸爸，让爸爸把坏人打跑——坏人又快来了。”
里面是邓雪敏拼命压抑着的哭声。
“苦儿——你别逼妈妈了，也不用给爸爸开门了，爸爸今晚就在外面，替苦儿打跑坏人。”他听了赵旭东的话，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邓雪敏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开的，需要时间，更需要真诚。
他不再说话，里面也没有了声音。
一会儿，楼道里忽然射出一丝光亮，就见那个破烂的木门上，一个小洞被一个小指头捅开了，接着，小洞里露出一个黑黑的小眼睛。周武一喜，忙蹲下身，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在自己脸上。
“你真的是爸爸吗？”闪着怯意的小眼睛使劲眨着，一个声音问。
“是苦儿吧——我就是爸爸，我叫周武——”周武露出笑脸，多几年不笑了，他怀疑自己不会笑了。
“爸爸——”门里的苦儿试探着叫。
“哎——爸爸听到了，苦儿，好孩子——”周武真想抚摸一下苦儿的小脸蛋。
“爸爸——”苦儿小声说，“你不要惹妈妈生气了，妈妈还在哭。等妈妈睡着了，苦儿给爸爸开门好吗？”
周武差点掉出泪来，“苦儿，爸爸今天就不进去了，你和妈妈早点休息。爸爸就在外面守着你们，坏人敢来，就打跑他们。明天，爸爸进屋里和苦儿玩，行吧？”
“爸爸，外面冷吗？”苦儿懂事地问。
“苦儿，现在是夏天，家里才热，外面很凉快的。”周武笑着说。
“爸爸，你吃过饭了没有，饿吗？”苦儿又说，“我和妈妈吃了馒头，你要是饿的话，我给你递馒头出去——”
“苦儿，我的孩子，爸，不饿——”周武的眼泪终于垂落下来，他看着仅能通过一根手指的那个破洞，大概是被三棱刀捅出来的吧，能递一个馒头出来吗？
苦儿是很聪明的，“爸，这个洞，是被坏人用刀捅开的，妈妈不给他们开门，叫了警察叔叔，才把他们赶跑——我可以把馒头掰成小块，从洞里喂给爸爸吃——”
“爸爸吃过饭了，真的。” 顿了顿，周武说，“苦儿，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
“爸爸，苦儿什么也不想吃，妈妈吃什么，苦儿就吃什么，妈妈做的饭最好吃了。”
“苦儿，你和妈妈一直就住在这里吗？”周武问。
“才不是哩——”苦儿已经和周武聊得很熟络了，“我们搬了好多次家——一次，两——三次——哎呀，爸爸，苦儿太笨了，数不起来了。坏人要欺负我们，妈妈就搬家，这个地方，来了也时间不长，可是苦儿记不得有多少天了——”
周武无法想像，邓雪敏带着苦儿，过着怎样艰苦的生活。“赵旭东，你个王八蛋，不让老子早点回来。明天，老子就抽你几个大嘴巴解恨！”他心里骂着。可他明白，自己也是今年才觉得有资格向赵旭东告假的，如果不是他把自己的赎罪愿望讲出来，赵旭东这次也不会让他回来。
“苦儿，除了妈妈，还有谁亲你疼你吗？”周武问。
“没有了。”苦儿回答得挺干脆，“妈妈说他们是亲戚，让我喊他们，可苦儿觉得，他们比那些坏蛋还要坏——”
“爸爸——”苦儿紧张地喊了一声，“那些坏蛋又来了——”
就听阳台那边传来一阵恶骂声，指名道姓骂邓雪敏，污言秽语，极尽侮辱之能。周武低声打了个电话。
“苦儿，这些坏蛋经常来吗？”
“刚搬过来时，他们找不到我们，后来就天天来，妈妈天天哭，苦儿好怕——”
该死！如此欺负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周武握紧了拳头。
他这次回来，赵旭东只允许带五个人。他把自己卫队里最中心的五个人——三男两女，带了回来，他们时刻保持和自己一公里内的距离。
定位发出去三四分钟了，听得阳台上有扔东西砸打的声音，也许是六楼够高，也许是这些坏人力气太小，也没听到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也有可能，玻璃早被他们给砸没了。很快，就听外面传来急速的刹车声。接着，听到几声惨叫，然后，就没了声音。
“好了，苦儿，坏蛋被打跑了，没人敢欺负你和妈妈了，今晚，你们能睡个好觉。”周武安慰女儿说。
也许，里面的邓雪敏真的一直在哭，也许，她是故意留出时间给苦儿和周武说话。可能是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那些叫嚣着欺负她的坏人被收拾了。她就叫苦儿去睡觉。
“苦儿，晚安。”周武说。
“爸爸也晚安。”苦儿说，“明天，你可得和苦儿一起睡觉哦。”
“好的，苦儿，爸爸答应你。”周武信心满满地说。
里面没了动静，可能她们母女都睡着了。周武倚在墙上，他不想离开。在一般人看来，他守在楼道里，一定很不舒服，但比起他们在雪域高原时的风餐露宿，现在，简直就是在享福。
很快，他就警觉起来，因为，他听到，有很轻微的脚步传来。这绝对不会是楼上的住户，不然，不会有这么小心的脚步声。
他的视力极好，很快就看到，黑暗中，两个影子偷偷摸摸地上来了，好像手中撑拿着螺丝刀一类的东西，似乎是想破门而入。接着，就听到窃窃私语，说一定要拿下那个婊子。他暗自庆幸，多亏自己今天回到了北晋，找到了邓雪敏，不然，会出事的，让自己后悔莫及。
两个家伙用小手电照见了斜躺着的周武，以为是流浪汉无家可归。就低声喝骂：“臭东西，给老子起来，赶快滚。”
周武假装揉了揉眼睛，才被惊醒的样子，慌张地站起来，闪在一边。两个家伙从他身边经过，他飞快出手，一手抓一个，将他们的脑袋撞在一起，只发出一声闷响，两人就昏了过去。周武像拖死狗一样，将他们拖下楼，找了两个大垃圾桶，一个里面塞了一个，然后盖上盖子，上了扣。
第二天天刚亮，听到楼下传来惊叫声，原来是早起的清洁工打开垃圾桶，发现了里面早已经转醒，但打不开盖子的两个家伙。居民们也有早起的，被清洁工的叫声吸引来。那两个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家伙，顾不得满头满脸的垃圾，捂着脑袋飞快地跑了。
周武下了楼，买来油条包子鸡蛋牛奶等早餐，一大包提到六楼，没等他敲门，里面就传来苦儿兴奋的声音：“爸爸，苦儿以为你走了——”
“爸爸给苦儿买早饭去了，苦儿饿了吗？”周武也很高兴。
“爸爸给苦儿买了什么，好香哦——”苦儿跳着喊，她边笑边踩着凳子，吃力地给周武打开门。里面高高低低共上了三道插关，以苦儿的力气，想打开真不容易。
不见邓雪敏的影子，估计她是故意躲着不出来。她当然知道，昨晚再无动静，一定是周武赶跑了那些每晚来捣乱的流氓。
周武没有进屋，他把一大包吃的放在地上，对苦儿说：“苦儿喊妈妈提进去吧，爸爸还有点事，一会儿再回来找苦儿。”为了能让邓雪敏放心地吃饭，他借故离开了。
远远地看到邓雪敏急匆匆地提着包离开了小区，估计她可能是去上班了，却不见她带着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