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峰县外松内紧,各方势力都在等着看上面的意见。
西风市这边同样暗流涌动。
光靠寄给领导几封信,掀不起太大风浪,但架不住有人火上浇油。
胡丽丽身为编制内人员,不会傻到把报纸寄给宣传部下属单位,全都寄给了西风当地民办报社。
这么有趣的新闻,当晚就见了报,原本寂寂无名的几家小报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热心市民打爆了他们的电话,纷纷举报各种信息。
虽然是民办报社,也不敢太过嚣张,谁知道会得罪哪位领导。
但是转发其他报社的新闻,那就没有责任了。
此刻,相关报纸已经摆在很多领导桌子上。
赵德刚轻轻放下报纸,看了看旁边垂手而立的郝仁。
“郝处长,坐吧,别那么拘束,咱们都是老熟人了。”
赵德刚的客气,只会让郝仁更加惶恐。
自打赵德刚当上了组织部副部长,郝仁每天都在不安中度过,好怕自己被一脚踢开。
平静的过去两个月多,本来悬着的心已经落地,今天突然找自己谈话,郝仁心跳开始加速。
“赵部长,有什么指示您请说,如果是哪里工作不到位,我马上回去整改。”
“说远了,坐。”
二次让座,郝仁战战兢兢坐在对面。
“老郝,你在组织部工作有23年了吧?我要是没记错,你今年应该是49岁。”
“赵部长,您记性真好。”
郝仁的冷汗已经下来了。
49岁的副处太尴尬了,不上不下的。
背景深厚的人两年一提,49岁最少是实权正处,厅级都有可能。
比如赵德刚年纪比自己还小,人家已经是正处级干部,挂副部长头衔,深受段部长信赖。
当初面试的时候,自己临时改换门庭,勾选了林海洋,才得以保留现在的位置。
赵德刚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吗?
作为组织部的老人,在人家年轻领导面前,的确碍眼。
郝仁的心沉到谷底。
赵德刚一直盯着对方表情,很满意他现在这种惶恐不安心若死灰的状态。
“老郝,擦擦汗,屋里的暖气确实太大了。”
郝仁抹去汗水,等待着最终判决。
赵德刚突然清了清嗓子,“郝仁处长,接下来的话,我是受段部长和组织上的委托跟你谈话。”
“您说吧。”郝仁不报任何希望了。
“是这样的,鉴于你在组织部工作多年,虽然工作方面没有出现太大问题,但缺少一些锻炼。所以呢,组织上希望你换个岗位。”
来了,果然来了,死就死吧。
郝仁没有任何挣扎的念头,脸色凄惨异常,“我诚心实意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去哪儿都行。”
“哦?真的吗?我还怕你不愿意呢,毕竟阳峰县是个苦地方,县委书记也是苦差事。”
郝仁叹了口气,“阳峰县就阳峰县吧。”
等等!郝仁眼睛突然放光。
“赵部长,您刚才说什么?让我去阳峰县当县委书记?”
“对啊。”赵德刚点点头,“我看你情绪不太好,要不然我跟段部长说一下,换个人选。”
“不不不!我愿意!非常愿意!”
郝仁感觉自己一下子从万丈深渊飞到了珠峰顶上。
赵德刚这才露出笑容,“老郝,不,郝书记,阳峰县现在情况很复杂,你可不要辜负了天华书记和段部长的一片苦心。备选人员有很多,我可是帮你争取了很久,你不会怪我没提前跟你打招呼吧?”
“怎么会呢?!”
郝仁激动的站起来,紧紧握住赵德刚的手。
“赵部长,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我...”
郝仁竟然流泪了。
“行啦!这是办公室,注意影响。”
“是,是。”
郝仁擦了擦眼泪,重新回到座位。
“郝书记,首先我要恭喜你。其次呢,要给你提个醒。阳峰县县委的工作处于瘫痪状态,代理县长马红旗依然处于考察阶段,这个担子可不轻啊。”
“赵部长,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郝仁再次流下激动的眼泪。
赵德刚假意板起脸,“是不能辜负组织的信任,以及天华书记和段部长的信任。”
“明白,我明白,我以后注意。”
郝仁现在心情很乱,早已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表达对赵德刚的感谢。
从虚职副处到实权正处,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原来自己一直误会赵德刚了,万万没想到人家不计前嫌,还向上举荐自己。
别看县委书记也是正处,那得跟谁比,跟赵德刚一比,永远矮半头。
就好比地方官员进京拜会,厅级大员也得被小处长拿捏,因为人家手里有权。
郝仁平复了一下心情,毕恭毕敬的问道,“赵部长,您看我什么时候上任合适?手头上的工作随时可以交接。”
“不急不急,等过几天任命书下来,你跟另外一位同志一起去阳峰县,到时候我让小田送你们过去,坐我的车。”
能不急吗?但不能再问了,再问就犯忌讳了。
郝仁一顿千恩万谢,赵德刚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让他走。
办公室再次归于平静,赵德刚露出得意的笑容。
向上推荐郝仁,对自己的利益太大了。
不但把碍眼的家伙弄出组织部,而且还收了一位县委书记当心腹。
至于林海洋和报纸的事情,让郝仁去处理吧。
弄好了,林海洋肯定要感恩于自己。弄坏了,那是郝仁干的,与自己无关。
......
市委家属大院,白家。
曲阳辉刚刚心满意足的离开,白正阳却笑不出来。
白俊业将沏好的大红袍轻轻放在桌上,轻声细语的问道,“爸,曲阳辉顺利调到市委宣传部,以后还跟着你干,你怎么还不开心呢?”
“他的事情并不重要,我在闹心你姐的事情。”白正阳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我姐怎么了?你又给他介绍对象了?倒也是,她都27了,也该结婚了。话说她有好几个月没回来看你了,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
“你就没个正形!”白正阳头更疼了,“你姐被调到阳峰县接替曲阳辉的工作了。”
“产房传喜讯,升啦?这是好事啊。”白俊业兴奋的一拍手。
自家姐姐在市卫生局当科长,转眼就是副县长了。
27岁的女副县长,放眼整个西山省也属罕见。
“爸,你可真厉害。不但自己进了常委,还顺手提拔了我姐。高,真是高。”
白正阳突然苦笑,“问题就出在这里,她不是我提拔的,我刚刚到任宣传部,怎么可能这么高调。”
“那是谁?”
白正阳叹了口气,“是李天华跟我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你姐的名字,然后就说这么能干的女将应该大力提拔,放在卫生局可惜了。”
“等我捋一捋。”白俊业一时半会儿没搞懂,“李天华身为市委书记,眼光不可能落在一个小小的科长身上,除非他想找儿媳妇。”
白正阳刚要发怒,白俊业马上改口,“但是也没听说李天华有儿子啊。”
“要么他就是想拉拢你,重用你,让你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白正阳露出失望眼神,白俊业再次改口,“好像没这个必要哈,人家是市委书记,说一不二。”
“要不就是市长杜飞鸣认怂了,想缓和关系,好像也不对。爸,我猜不到,你说吧。”白俊业放弃了。
“这是李天华在敲打我呢。你姐看似晋升,但去的地方不对。阳峰县此时格局很乱,稍有不慎,你姐可能这辈子只能待在副处岗位上了。而且是李天华亲自点的将,谁敢给你姐调位置。”
“那李天华总有走的一天,总有退休的一天吧?”白俊业听懂了,但是很不服气。
这不就等于把姐姐的前途跟父亲绑在一起,动都动不了。
“你是真不关心外面的事情。我今年已经53了,如果不能在55岁以前晋升正厅,最多混个正厅待遇退休。人家李天华才50岁,比我年轻已经是市委书记了,将来还要往省里走,没准还能去京城。听懂了没有!?”
“我懂了,我懂了。”白俊业闪过一丝紧张,“爸,不是还有林海洋这张牌嘛,咱们可以继续用。”
“涉及的层面太高,林海洋起不到作用。估计李天华还有一层意思,嫌我们插手了阳峰县的事情,这是让你姐去擦屁股呢。”
白正阳刚刚当上市委宣传部部长的喜悦,冲散了一大半,无奈了说了一句,
“还是天华书记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