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见钟岳民的地方就在驻外办马路对面一家普通饭馆，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包间。
钟岳民对于吃喝一向不讲究，但没想到林海洋也太不讲究了，自己好歹是正厅级干部，吃饭的地方不说多么豪华吧，起码要照顾到私密性。
林海洋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想花太多招待费，眼下没拿出成绩，花太多钱会招来是非，何况是请唐安市的官员吃饭，太高调了不好。
即便以后被人知道了，也有说法：你瞧，我可没巴结钟市长，随便选个地方吃个便饭。
中午不方便饮酒，林海洋也没准备酒，简简单单四菜一汤。
钟市长的秘书和司机留在车上，包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钟岳民象征性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慨万分。
过往的事就不提了，关键是儿子极力劝说他过来跟林海洋聊一聊，然后再做决定。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不说才高八斗也是人中龙凤，之所以放在外地发展，就想让他多一点历练。能让他心悦诚服的人，真的不多。
“林海洋，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但向南每次回家都提起你。闲话就不说了，谈谈你的看法吧。”
林海洋坐的四平八稳，毫无怯场之意。
“钟市长，关于半导体行业的发展，相信您肯定看过很多资料，向南也跟您说过一些话。接下来的话请恕我冒昧。无论您想借此当跳板向上走，还是真心实意的希望项目落地，都不是最佳选择。”
钟岳民笑了，“林海洋，你胆子不小啊，当面就敢编排我？”
“是您让我谈看法，我实话实说。”
“行。”钟岳民点点头，“那你继续说吧。”
“陈冬书记为了这个项目付出的心血足以让他死死咬住不放，这个时候抢了项目，等于结下死仇。既然您已经想好了要抢这个项目，肯定是不怕，但您想过钟向南没有？他在陈冬手下做事，以后寸步难行。”
钟岳民哼了一声，“这有何难，把他调走就行了。”
“调走向南很容易，但您拿不走马家的投资。整个西山省想找出第二个马家这种投资商几乎不可能，起码眼下不能。没有大规模的基建和经济基础，就算项目落在唐安市，您拿什么招揽人才。科技产业跟其他行业区别很大，光靠给政策是不行的，核心是科技人才。唐安市不具备招揽条件，到头来很可能白忙活一场。”
钟岳民确实想过这些，也可说是唯一的障碍。
陈冬能给出的条件，钟岳民都能给，最大的区别就是对人才的吸引力。
高端人才都喜欢沿海大城市，即便来了西山省肯定也想去发展机会更好的宝安新区，这就是政策倾斜的魅力。
“林海洋，如果给那些人才更加优厚的待遇，是不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绝无可能。”林海洋当即摇头，“人才的流动遵循市场规律，高薪只是一方面，您还得考虑到人家未来几十年的生活问题。比如下一代的教育质量，本地的医疗条件，人家享受的综合社会资源唐安市给不了。宝安新区这方面已经走在前面，无论教育还是医疗，都跟发达城市搞了合作，据我所知陈冬准备搞几所国际合作学校，高中毕业可以直接去国外读大学，所以那里只会越来越兴旺。”
钟岳民暗自叹气，这些都知道，但总不能干看着吧。
“照你这么说，我抢了也是白抢，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
“有！做人才配套。唐安市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户口，用房子和户口把人才留在唐安，任由他们在宝安新区赚钱，只要把消费留在唐安就行。”
钟岳民想了想，微微摇头，“这个办法不能说不好，但见效太慢动静太小。之前你把唐安市祸害的够呛，我在几位领导面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要是拿不下这个项目，我很难交差。”
这种级别的干部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林海洋根本不信。
“钟市长，您要是揪着不放，我只能自罚一杯。宝安新区成立之后，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招商工作已经很长时间没开张了。”
钟岳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合着还怪我喽？
不管怎么说，林海洋帮着拿了3亿港币的投资，总算让他缓了一口气。
“行了，咱俩都别叫苦了，冷暖自知吧。”钟岳民显得很失落，“项目的事我自己考虑吧，今天喊你过来还有一个事，有没有兴趣去趟港城，咱俩联手拉一大笔投资回来？”
林海洋心里暗骂一声：我就说嘛，堂堂常务副怎么可能低三下四的请教自己，原来是为了去港城拉投资！
“钟市长，西风招商局在粤省有专门的驻外办对接港商，我去抢人家的单子不好吧？”
“迂腐！”钟岳民既然想拉他一起去，免不了要说教说教，“现在是经济大旗指挥一切的年代，谁有本事就应该亮出来。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才能做出成绩？”
你还真会唱高调，你是正厅级副市长，我只是位置不稳的正科级，考虑问题的角度肯定不一样。
而且跟这种老鬼联手，被卖了还得帮着数钱，绝对没可能合作。到时候拉来投资怎么分，全都是他说了算，对方唯一看中的是自己跟刘传雄那点莫名其妙的交情，想以此为突破口罢了。
“钟市长，感谢你的教诲。但做得越多，错的越多，之前吃够亏了，不想再折腾了。”
钟岳民比较理解这种感受，挖墙脚和宝安新区两件事合在一起，连省里某些人对林海洋都颇有微词，这种压力放在一个正科级年轻干部身上确实不好受。
算了，人各有志，不去就不去吧。
接下来谈话显得意兴阑珊，饭局草草收场。
林海洋早就想好了，实在搞不定招商任务，那就去一趟港城，但只能自己去，谁都不能带。利用刘传雄的人脉结识一些商业大佬，但这是最后的选择，眼下不着急。
......
时间一天天的过，很快就来到年底。
元旦节前一天，于安国破例将全年的奖金提前下发。一般来说，这种奖金都在农历年底发放，但为了提振招商局内部的工作积极性，特意选择在12月31号这天，还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颁奖仪式。
林海洋当仁不让站在颁奖典礼正中间，于安国亲自颁奖跟他合影。
奖状奖杯奖旗领了一堆，什么招商小能手、十大杰出贡献奖、招商局优秀年轻干部.......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为了刺激林海洋：99年开年了，好好干，别丢脸，所有人都盯着你呢。
后备箱一堆奖状也不如到手的8万现金刺激人。
范欣欣特意找了两个包套在一起把钱装好，死死的抱在怀里。
“我说欣欣，你怎么像没见过钱一样？”
“主任，现在驻外办就剩咱俩了，这些奖金都是我的，当然要抱紧点，万一你反悔了呢。”
“小肚鸡肠。”林海洋哼了一声。
前阵子，驻外办最后几个女孩也走了，都被楼上的苏萌挖过去了，只有范欣欣铁了心跟着林海洋混。
说实在的，那些女孩办事能力很一般，苏萌把她们挖过去有恶心人的意思，也有探听林海洋秘密的想法。
只不过注定让她失望，之前那些投资，这些女孩没起到什么作用。
“主任，明天就是新年度了，咱的招商任务怎么办呀？”范欣欣拿了钱肯定高兴，一想到10亿招商任务顿时头大。
这段时间苏萌团队的动作很大，隔三差五就有收获，反观林海洋这边一点不急，另外几个女孩一看，跟着林海洋没前途了，不如早点弃暗投明，至于奖金不要也罢，去了苏萌那边有就钱领。
“欣欣，你现在也是正规编制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范欣欣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主任，我觉得我们应该积极大胆的走出去，不能死守唐安。沿海发达城市很多，我们应该去走一圈。苏萌的优势很明显，只要外地客商来了，第一时间就想到宝安新区，根本轮不到我们。”
“照你这么说，我们也没啥优势。即便把人领回来，也是给苏萌做嫁衣。”林海洋饶有疑意味的看着她。
“那可不一定。”范欣欣小嘴一撇，“宝安新区胃口再大也不能吞下所有投资，打个比方，假如我们拉回来100个投资商，有90个都去了宝安新区，起码还有十个投资商在手。我们可以用数量弥补质量，用努力换时间。”
呦呵，小丫头挺有想法的。
这是笨办法，但起码人家认真思考了，也愿意为之付出辛苦。
去外省招商的难度可不比本省，很多时间根本见不到人家老板，人家才不在乎小地方来的招商人员。
“欣欣，你的这个想法很好，但太费时间了，估计把咱俩累死也搞不定十个亿。”
“那你说怎么办？”范欣欣要哭要哭的，“我不想看着苏萌她们每天耀武扬威的，还有那帮叛徒更可恶！”
“不用急，要相信本主任一定能创造奇迹。前面就是银行了，去把钱存了，跟着我混亏待不了你。”
最近一个月，林海洋过的一点不轻松，不停地翻阅各种报刊杂志，只为了找寻前世的记忆。
有些事年头太久早都记不清了，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突破口已经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