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洋放下报纸，也叹了口气，但凡钟岳民好好说话，不至于是这个结果。
刚才的话绝对不假，把陆涛带走帮了钟岳民很大一个忙。
陆涛供给刘传雄酒店的材料涉嫌造假，他在唐安本地贩卖贴牌假货多年，一旦爆出来又是惊天大瓜。
工商、质监都是吃干饭的？很可能牵出一大串人。
退一步讲，即便把影响控制到最小，当初的投资协议是钟岳民签的，也得看刘传雄愿不愿意配合低调处理。
......
事情果然如邹大通所说，几天之后陆涛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陆涛不但没有获罪，反而受到西风市的嘉奖，正是陆涛提供了重要线索，避免了一场重大损失。
对外的说法大致如下：
陆涛代理外省机电产品多年，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次涉及到跟政府合作所以格外用心，‘一不小心’查到了上游厂商私自仿冒国外产品的事情。
本着对政府负责的心态，陆涛打算去国外亲自调查此事，又是‘一不小心’引起了外逃的误会。
至此，一场由上游厂商造假的案件在西风市画上句号。
至于粤省那边怎么办，那是人家的事，反正协查通告已经发了，大概率不会处理。沿海企业有几个屁股干净的？有些事做足姿态就行了，没必要深究。
钟岳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林海洋那番话的意思了，的的确确帮了他一个大忙。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可能低三下四给林海洋道歉，更不可能让钟向南转述歉意，说一千道一万，林海洋级别太低，承受不起厅级干部的道歉。
整个事件从头至尾没提到白家父子半句，看来杜市长打算拿捏到底了。
白家父子会落得什么下场已经不重要了，从他们算计杜飞鸣开始，结局已经注定了，何况还有李天华看他不爽呢。
林海洋甚至能够想到，白家父子一定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这些事与他无关，期盼了好久的调令终于到了。
接到任命电话那一刻，情绪很复杂，惊愕、意外、迷惑、想笑......
新的岗位竟然是西风市机械厂党组书记兼厂长！！！
赵德刚亲自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机械厂是市属企业，因为连年亏损成了市政府的包袱，后来甩给明湖区代管。
虽然是烂摊子，但林海洋的级别是实打实的副处，哪怕是用来镀金走过场也是极好的。
当然了，赵德刚肯定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组织上信任林海洋的能力，什么一定要带领机械厂再创辉煌，巴拉巴拉......
放下电话，林海洋大为迷惑。
按照之前的判断，大概率应该放在某个不起眼的部门雪藏，等年限够了之后再提拔。
虽说企业里的副处级比机关编制矮半头，但作为跳板的确不错。
到底是李天华的安排，还是杜飞鸣授意呢？
尤其机械厂所在地是明湖区，有这么巧嘛，谁不知道林海洋跟向仁刚有仇！？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升职总归要开心。
当天晚上，林海洋准备召集大家吃个散伙饭，结果贾波早早就准备好了送行宴。
应该说他着急上位呢，还是对前任领导上心呢？
结果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这顿饭吃的很愉快，只有范欣欣拉着一张脸，敬酒的时候还哭了一鼻子。
第二天一大早，林海洋收拾妥当，开车回了西风，驻外办的车子交还给招商局就行。
正在办理手续呢，于安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死活把他拉到办公室，各种唏嘘感慨。
说实话，于安国发自内心舍不得放林海洋走，除了业绩还有人脉关系这一层。杜市长喜欢他，于安国重用他，等于间接的讨好杜市长。
于安国甚至设想过一种可能，招商局副局长的位置一直空着呢，就是秦连成留下的岗位。只要林海洋一直在招商局工作，用不着等两年的红线，哪怕等到明年初人代会的之后，就能破格提拔。
以林海洋的业绩，外加市委市政府双重背景，谁敢反对？
可惜，终归留不住。
林海洋的这次调动，说起来跟于安国也有关系，他得了杜市长的授意，跑去跟组织部段鸿儒聊天。
他俩之前最多点头之交，硬生生在组织部坐了一个多小时，东拉西扯总算把杜市长的意思传过去了。
之前李天华提过林海洋岗位调动的事，当时杜市长一口答应让书记大人看着安排。但突然出了陆涛这件事，杜飞鸣不打算轻易放他走了。
无论是林海洋的功劳还是让他保密，都需要一次嘉奖。
李天华担忧的事情，无非是林海洋提的太快，容易被人说闲话。
对此杜飞鸣表示：我来！我抗！
你不敢提拔未来女婿，我帮你做总可以了吧？
这些想法通过段鸿儒传到李天华耳朵里，书记大人琢磨了一会儿也就同意了。
先不说杜市长主动送人情，单是林海洋的调动问题，困扰了李天华很久。
起初想把他弄到闲散部门沉淀沉淀，比如团委、政策研究办或者干脆给谁当个秘书，这些履历对他未来都有帮助。李天华的顾虑来自谢春兰，谁也不知道那天谢副省长跟他说了什么，反正他坐上副省长的车了。
如果雪藏林海洋，将来有人问起来：林海洋去哪儿？该怎么回答。
因为业绩突出被雪藏，这个理由太操蛋了吧，岂不显得书记大人格局不够。
李天华不得不防备这些小概率事件，既然杜市长愿意抗压那就随他吧。
给林海洋划片一亩三分地也好，省得他在外面折腾，想把机械厂烂摊子弄起来，没个几年完不成，也算一种另类的锻炼吧。
甚至有可能搞不起来，在林海洋茫然无助的时候，李书记横空出世挽救于水火，这个套路也是可以的。
于安国只知道杜市长这边的意图，很委婉的向林海洋表达了其中的深意。
林海洋只要一个疑问，“于市长，机械厂由明湖区代管，是不是以后我得跟向仁刚汇报啊？”
于安国笑的很奇怪，“海洋，你觉得可能吗？既然安排你去了，市里肯定要收回管辖权。机械厂已经重新划归市工业局管理，流程还没走完，等几天就行。不过呢...工业方面归吴庆泰管理，我说不上话。”
吴庆泰，老牌副市长，分管工业、科教、水利、环保等部门。
他的年龄比杜市长还大，杜飞鸣还是区长的时候，人家就是副市长了。
跟于安国聊了一会儿，对方让他放心，就算机械厂搞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不恶化就行了，如果有困难依然可以向杜市长求援，大家永远是一条船上的人。
直到林海洋走出招商局，依然有很多疑问。
谜团解不开，暂时搁一边。
单说机械厂现状，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
林海洋老爹以前就是机械厂职工，没少在家念叨，停工一年多了，几乎每天都有工人去厂子里闹事。
留守人员工资发不出来，下岗和内退人员遣散费没给，外面还有一堆三角债，总之已经死透了。
这种厂子留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卖地皮换现金，把该给的钱一发，皆大欢喜。可惜，厂里的地皮和设备早就抵押给银行了，想卖都卖不了。
银行成了机械厂最大的债权人，因为拖欠多年贷款，卖了地皮还不够支付利息的。再说了，那帮工人也不干啊，留着厂子起码还有盼头，拖来拖去就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副处不好当啊。
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刚走进家门就听见老爹在发脾气。
“这些个王八蛋，有这些心思有这些钱为啥不用到正道上？”
“你少说两句吧，人家也是好意。”
“好tm的意，这帮孙子一听说海洋调过去当厂长，赶紧跑过来送礼，他们忘了当初是怎么对我的？”
“小点声，让左右有舍听到多不好，你...诶，海洋回来了。”林母一扭头，林海洋已经进屋了。
这套房子是宽敞的大两居，二老在阳台上发牢骚，没听到开门声。
“爸妈，怎么了？”林海洋一边换拖鞋一边笑着问话。
“还能怎么了？都是机械厂那帮王八蛋干的好事。”林父指着地上摆放的各种礼物，“你看看这些东西，值老鼻子钱了，他们肯定没少贪污。不行，我要去举报他们，给那帮老伙计出出气。”
“爸，消消气。”
林海洋拦住父亲，顺势扫了几眼各种礼物。
大多以烟酒为主，在林海洋看来这都不叫送礼，这叫寒酸！
当然了，不排除某些人不敢贸然送大礼，毕竟没送到林海洋手上。
“爸，这些人送礼的时候没说点啥？起码也要留下姓名嘛，我都不认识他们。”
“你不认识，但我认识啊。”林父气得呼呼直喘，“一开始他们拎着礼物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听说你小子调到机械厂了。等我撵人的时候，那帮家伙放下礼物就跑。这些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看着闹心。”
说完，林父气呼呼回卧室生闷气去了。
“妈，你帮我把送礼名单写出来，回头我找机会把礼还了就行。”
林母大吃一惊，“海洋，你真打算留下这些东西？你爹快被气死了。”
“妈，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林母叹了口气。
听说儿子当厂长了，发自内心的高兴，自家老头子混了一辈子，混不上一个车间主任。儿子年纪轻轻就做了厂长，林家祖坟冒青烟了。
又怕儿子少不更事，万一走上贪污腐败的道路，可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