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办公室，气氛变得不一样了。
林海洋四平八稳的坐在厂长椅子上，其他人规规矩矩的站着，贺文斌除外，他还没回来。
说实在的，他对这些人没有好感，有能力的人不会在这里混吃等死，有背景的人早就调走了。贺文斌是个例外，听父亲讲，这人早年是大学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个个都是人才。
贺文斌性子比较直，得罪过不少人，还好那时候的老厂长很器重他，总算平稳的升了几级。老厂长退休前，贺文斌是设备科科长，后来换过好几任厂长，贺文斌都不受待见。直到厂子快不行了，没人愿意来了，他才顶缺当了副厂长。
“史厂长，销售和财务都是你在抓，说说情况吧。”
史易年暗暗擦了把冷汗，支支吾吾说了半天。
好久没管事了，谁知道财务状况，只知道账上没钱。至于销售数据给出了准确数字，半年内销量为零。
林海洋也不指望这些酒囊饭袋起作用，“那我问你，孙厂长天天在外面吃吃喝喝，拿什么报销？”
史易年难为情的笑了笑，“一部分是长期合作单位可以签单，另一部分定期去市里要点拨款支持，就这么勉强维持。”
合着销售为零，要来的支持款项都拿去吃吃喝喝了，真有你们的。
“我说一下啊。”林海洋派头很足，面前三人马上拿出纸笔，“用不着记，又不是正式会议。第一，从今天开始每一分的财务支出，必须由我签字。如果财务科未经允许对外打款，连你在内一起走人，听明白了吗？”
史易年倒是没啥感觉，以前孙厂长在的时候，财权就在对方手里。
“第二。”林海洋看向另一位副书记，他是负责人事和内部纪律的，“蔡书记，关于保卫科的清退人员你去处理，也包括那个副厂长，如果有人闹事交给保安队长，不要什么事都来烦我，直接送到派出所。”
“我知道了。”蔡子华知道这是个苦差事，但也不敢多嘴，一旦处理不好，很可能卷铺盖走人。
“第三。”林海洋看向冯喜明，“冯书记，你是工会主席，安抚下岗职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不希望他们出现在厂里，更不希望出现在信访部门，能做到吧？”
冯喜明勉强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这份差事更苦，没准还要挨打呢，火气上头的工人朋友才不在乎你是什么官。
眼见着林海洋如此强势，只能认命了。
“事情说完了，散了吧。史厂长，尽快整理出财务状况，下班前我要看。”
“好好，我马上让人去弄。”
“诶，不是让人去弄，是带着财务科的人一起弄。你作为分管财务的副厂长，该不会不懂财务吧？”
史易年现在有杀人的心：副厂长是领导，为啥要懂财务？
三个家伙谁也不清闲，带着愤慨和郁闷准备离开，厂务办的小袁神色紧张跑进来。
“冯书记...”
刚一开口，冯喜明赶紧使眼色，没看到新厂长在那坐着嘛。
小袁属于习惯性的喊法，还没适应林海洋的到来，马上改口，“林厂长，贺厂长带头跟保卫科的人打起来了，您看...？”
其他三人一听，顿时心花怒放，让你林海洋强势，出事了吧，年轻人别这么毛毛躁躁，听听老前辈的意见不吃亏。
林海洋动都没动，淡淡的发问，“谁打赢了？”
噗！几人差点噎死，哪有这么问话的？
小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冯喜明瞥了他一眼，“厂长问你呢，实话实说。”
“哦。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两边打的很凶，总体来说...保卫科的人被打的挺惨。”
林海洋嘴角上扬，“那就行了。蔡书记，该你出面了。”
蔡子华心中叹气，只能领命去平息事端。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贺文斌脸上带着淤青走进来，神色异常兴奋。
林海洋看他这副模样很想笑，生生忍住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让你管个保卫科，用得着亲自下场打架嘛。
还别说，贺文斌自己愿意，多年来憋在心里那口气终于找到地方发泄了。
保卫科那些人构成很复杂，有厂里的刺头，有社会的混混，平常在厂里趾高气昂，乌烟瘴气。
一听说要被集体清退，那帮人顿时就抄家伙，根本不配合交接工作。
吕江送来的人也不含糊，双方一言不合打成一片。
得亏新来的保安团队年轻力壮训练有素，很快控制住场面，由互殴变成单方面暴打。
蔡子华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躺了一地的人。
劝肯定劝不了，那帮人留下狠话，灰溜溜的走了。
贺文斌过了兴奋劲儿，开始后怕，“林厂长，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那些人里面有些比较麻烦。”
“有多麻烦，说来听听。”林海洋说得轻松写意。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被你赶走那个副厂长王建东，他儿子就是个混混，保卫科里面不少人都是蹲过苦窑的，都是他儿子安排进来的。今天这么一弄，估计不好收场。”
“怎么？你怕他们打击报复？”林海洋笑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怕的，但谁家都有软肋。再说了，厂子这么大，万一他们偷摸进来放把火，损失更大。”
老贺呀老贺，你打也打了，爽也爽了，现在知道后悔了。
不过没关系，矛盾激化了才方便处理嘛，要不然得磨叽到什么时候。
林海洋可不想把自己的大好青春放在屁事上，“贺厂长，给我列个人名单，你觉得哪些人不好处理，或者背景不干净都写出来，今天晚上让他们换个地方过夜。”
“林厂长，你...”
“你别管我要干什么，只管写名单。咱可说好了，不能扩大打击报复的范围，就事论事。”
贺文斌哈哈大笑，牵动伤势又变的呲牙咧嘴，“那你可真小瞧我了，现在就写。”
贺文斌马上写了七八个名字，还去了一趟人事科，把这些人的家庭住址调出来。
林海洋不介意秀一秀实力，当着他的面给丁太忠打电话。
响了好半天，那边才接起来，结果是丁太忠的秘书。
“哦~是林厂长啊，真不好意思，丁局长在开会，您有什么事，会后我马上汇报。”
林海洋心中暗骂：艹！你丁太忠开会敢不带手机，吹牛逼。公安局这么重要的部门，不怕领导突然找你？
又跟我玩失踪是吧，真有你的！
“既然开会，那没事了，让他忙吧。”林海洋悻悻的挂了电话，在老贺面前丢人了。
机械厂地处明湖区，肯定喊不动明湖分局的警察，只能用市局的力量。
算了，还是老规矩，用临安分局的赵大年。
这通电话就爽快多了，赵大年让林海洋把资料传真过去，漏网一个都算他的。
林海洋自觉丢人，但贺文斌已经看傻了。
原来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玩的，一个电话能找市局厅局长，人家在开会肯定不能打扰。临安分局赵局长也不弱，从级别来说，赵局长是正规副处级，比林海洋这个企业副处级高半头。
难怪说林海洋背景硬，是真的硬，跟着这种厂长没准真能把厂子搞活。
要说之前只是对林海洋印象不错，现在有点半信半疑了。
发传真的事情，不敢过别人的手，贺文斌亲自去办理，弄好之后再次回到厂长办公室。
“贺厂长...”
“林厂长，您别这么喊我，叫声老贺就行了。”
“咱都别矫情了，喊你贺工。”林海洋也不磨叽，“说说厂里的事吧。技术方面我不懂，以后要依仗你才行，你觉得我们从哪方面入手能快速起死回生。”
提到老本行，贺文斌开启了话痨模式。
从技术角度讲，机械厂大部门设备用了几十年早该淘汰了，但苦于没有资金支持，错过了技术升级的黄金期。
从人员讲，现在留下的几百号工人已经跟不上时代，必须重新培训上岗，相应的技术管理人才也不足。
从行业讲，高端产品已经被进口产品垄断了，中低端产品又竞争不过民营小厂，尤其是沿海地区的产品价格优势太大。
从资产角度讲，厂里毛都不剩，有一根算一根都是银行的，全都拿去抵押了。
从负债角度讲，光是下岗职工的遣散费，留厂人员的工资和医疗报销费，已经不堪重负。
综上所述，即便拿到资金扶持，把银行的钱还了，把人员的钱清了，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林海洋已经做好了迎难而上的准备，没感到震惊和意外。
“如你所言，是不是只要拿到足够多的资金更换设备，就能盘活厂子？”
贺文斌摇摇头，“销售也是一大难题，我们毕竟是国营厂，销售政策不如民营企业灵活，人家能给出的折扣，我们搞不定。”
他说的折扣就是回扣的意思，委婉的说法罢了。
林海洋微微点头，“销售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就负责搞好技术升级，咱俩分工合作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只要钱到位，设备到位，我保证生产出优质的产品。”
“光优质不行啊，还得控制成本，国营厂的浪费太大了。”林海洋停顿了一下，“老贺，上午来的那个吕江是凡登水泥厂的，以前是唐安很出名的企业家。这样吧，反正现在厂里没事可做，你去他的厂里参观学习一下，人家是怎么控制成本的。当然了，坏的东西不能学，咱们是国营厂，不能造假得要脸，你觉得如何？”
贺文斌答应的很痛快，只要对厂子有利，干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