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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以后的一个下午,正是夕阳铺满半片天的时候。晚霞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似火,要把天给烧化了似的。

一个挺文气的中年人,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僮坐在马车里,任由着并不着急的车夫,慢慢赶着车优哉游哉地行驶着。

橘色的光影很美,美的令人炫目。伸出窗帘外的小脑袋,望着天地惊叫:“师傅,您快来看,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呢,仿佛不是人间吔!”

“真是少见多怪,怎么就能美的不像人间了?”中年人没理会,照样眯缝着眼打盹。

“师傅师傅,不信您就看看,看看嘛!”小僮拽着他的胳膊摇晃,大有你不看,我就会继续摇下去的执着劲儿。

“好了好了,别摇了,头都被你给摇晕了。我看,我看还不行吗?”中年人睁开眼,敷衍般地抻出了头。

这一看不打紧,他想敷衍都不能,这可不是一个“美”字就能形容得了的。

“先生,小僮说的不错,这种不似人间的美景,也只有这京城周遭才见得到的。”

“嗯,是不错。”

“我说对吧先生?”小僮笑得更恣意。

“是是是,不像人间,像天堂。”中年人语气虽还带着敷衍,心中着实也是不得不承认。

几天前,中年人突然接到一封不知从哪里来的信,说是京城里有他喜欢的“玫瑰酿”,如想喝,就走一趟。不来,定会后悔。字迹仿佛有点熟,可一下子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他纳闷,玫瑰酿?玫瑰酿不是秋丫头酿的酒吗?是谁,怎么知道他喜欢“玫瑰酿”?不可能是秋丫头,她已经走了呀,难道是秋丫头的朋友,抑或是认识秋丫头的人?

一想起秋丫头,他就心疼。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又善良,又聪明,又勤奋,酒还酿的那么好,真是太可惜了!

同时,他也更恨那个同他一起长大的裴长戟的夫人,和那个裴家二小姐裴子佳了!

他没有家室,却也积累了不少财产,心下曾经打算过要收秋丫头为干女儿,将来把自己的财产都过继给她。可天不随人愿,秋丫头竟先他而去。他心灰意冷,便再也不想那些了。

“唉!管他是谁,反正也没事,走一趟就是了!”于是,他带着才收了不久的小徒弟,想去京城一探究竟。

晚霞渐渐退去,天空一片灰暗。

“先生,恐怕今晚是进不了城了,不等咱们走到那儿,城门便就关上了。看来,得找个地方先住下,明天再走了!”车夫道。

中年人看了看天,“嗯,那就找地方住下吧,反正也是不急。”

地处京郊,虽有些静寂,还是能看到稀稀落落的人家的。

车夫把鞭子插好,跳下车,往四处探看。

先生和小僮也下了车。那先生手握拳头往身后锤着自己发板的腰背,小僮也使劲地甩着胳膊和腿,舒缓着坐车子时间长了的不适。

前面有一夫人,正端着木盆往这边走来,盆里是洗好的衣裳,盆边横一洗衣棒,夫人的手挡着洗衣棒,想是怕它掉下来。

那夫人渐渐走近,看上去三十多岁,样子姣好,干净利落。衣裳虽不是上好的料子,但也不是穷家百姓所穿的料子,属中档质地。

“请问这位大嫂,这附近可有客栈?”车夫礼貌地上前搭话。

夫人驻足,扫了三人一眼,“没有。这是京郊,离城里不远,没人在这里开客栈。”

那意思很明显,在这里开客栈,还不得赔钱?

“我们错过了宿头,进城也是不可能的了。”

车夫说着,又转向先生,“先生,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车夫很机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没什么重量,就把希望投到了先生的身上。

“这……”先生扫了那个夫人一眼,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位先生彬彬有礼,身边还有一小僮,看来不是教书先生,就是行医的医者,看上去倒像是规矩之人。”夫人心里道。

“请问先生是……”夫人得问明了底细才好做打算。

“我们先生是医生,我是他的徒儿,我们要去京城找人。”小僮没等先生开口便先自回道。

先生瞅了眼小僮,又瞅了眼那个夫人,遂点了下头。

“原来先生是医生啊!”夫人突然显出些微兴奋之色,可瞬间感觉自己的行为有欠庄重,立马又敛去了那兴奋,“既是这样,如果你们不嫌弃,就去我们庄子住上一宿如何?”

“不嫌弃,不嫌弃!那就谢谢夫人了!”车夫自是高兴。

“谢谢这位夫人!我们会交住宿费的。”先生作揖行礼。

“行,有钱花不出去,我们会收的。”夫人哼笑一声。

“谢谢这位漂亮的大婶!”小僮仰着小脸笑得真诚。

“你这小娃子,倒是会逢迎,净挑好听的说。行了,不用客气,随我走吧!”

“我一个小孩子,哪懂什么逢迎,大婶是真的好看,不信你问问我家先生?”小僮把手指向先生。

孙先生瞅瞅小僮,又瞅瞅那位夫人,神色尴尬。

这让他怎么说,对一个头次见面的夫人说好看?或者说不好看?怎么说都是不敬。他卡壳。

“哈哈哈哈,你这小家伙,可别难为你家先生了!”夫人伸手扯着小僮,扭着匀称的腰肢向前走去。

“这位夫人,倒是个爽朗的。”孙先生心里想。

他本不是个嘴拙的,在裴家和裴夫人也是会和她针尖对麦芒地对着顶,可见了这位夫人,不知怎的,属实是有一点怯。

转过小山头儿,一个大宅子出现在眼前。

“到了,前面就是。”夫人回头对孙先生和车夫嫣然一笑。

孙先生的心,从未有过地动了一下。

“我这是怎么了?”他问自己。

活了这四十几岁,还从未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哪怕是再漂亮的,他见了都没有感觉,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许是这辈子就是鳏寡孤独的命吧!”他这样总结。

那夫人上了几级台阶去开了门,“先生和小娃娃请先进院等会儿,我带车夫小哥从边门把马车带马厩那边去。”

“好的大婶。”又是小僮先开口答应。

孙先生亦颔首表示知道。

“先生稍等,我拿药箱和包袱。”小僮迈着小短腿上了车。

孙先生跟在后面,站在车下接小僮拿下的东西。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小僮挥了一下手。

“先生,把药箱给我。”

夫人和车夫往另一边走,孙先生拿着包袱,小僮拿着药箱,二人一起上了台阶进门。

“哇!这院子好大啊!”小僮惊呼。

“诶?这是谁家的小孩儿?怎么进了我们家的院子?”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院子里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