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秋习推开了门，王嫂子爽朗的样子荡然无存。她眼中蓄泪，可怜巴巴地看着秋习。
脚下一片狼藉，茶具碎了一地。
“王嫂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被茶水烫了手？”秋习上前拉着她的手仔细地看。
王嫂子不说话，眼泪也无声地淌了下来。
没有伤，手上没有被烫过的痕迹。秋习又看向了她的脸。
“学飞……”王嫂子把头攀上她的肩，啜泣。
“嫂子，你究竟怎么了，快和我说，别让我着急。”
王嫂子历来就是个直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她何时有过这般委屈的样子，秋习不解。
“我孤孤单单了这些许年，没有一个人为我想过这事儿，只知道我是个坚强的，我，我倒也认命，寻思就这么过下去，到老算了。可不曾想，你一个小辈儿竟会为我想到这些……学飞，谢谢你，谢谢你！”王嫂子变啜泣为哭泣。
孙先生深以为然，也不禁跟着伤怀了起来，他何尝不是？年轻时不想，这到了中年，有时不免就会感到孤单，不然也不会收了一个小徒弟。
“哦，王嫂子，原来你是为这事伤心啊！”她轻拍着王嫂子的背，“也就是说，你同意我的提议了！嘻嘻！”秋习笑。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王嫂子破涕为笑，“我只是说从没有人提过这事，可没说，没说……”
“那你就不用说，我明白了。”秋习看着王嫂子眨眼睛。
王嫂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和你说了，我拿笤帚去。”她转身跑了。
“哈哈哈哈，孙叔您看，她害羞了。不过我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秋丫头你这是……”孙先生的脸也红了起来。
“好了孙叔，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何需扭捏。和您说实话，我之所以叫您来，就是为了您的终身大事。您人这么好，又帮过我，我知道感恩。”秋习望着孙先生，神色郑重。
孙先生张了张嘴，秋习却没让他说话，“这位王嫂子也是可怜人，新婚没几天，丈夫就上了前线，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她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地伺候公婆，打理家事，一直把公婆送终方才脱身。她是好人，您也是好人，我希望好人与好人都能有个完美的结局。所以，您看……”
“这……我……”孙先生不知说什么好。
“什么这那的，孙叔您一向快言快语，怎么说到了自己的事，反倒也支支吾吾上了？”
“不是……”孙先生有点窘，虽然他是一个大男人，可这话让
他自己怎么说？
“哦，我明白了，您还是不好意思说。行了，那我来问您，您觉得行，就点下头，不行就摇下头。”
“那，那就听你的吧。”孙先生说完，都没敢看秋习的眼睛。
这位王嫂子给他的印象不错，再说，秋丫头看好的人，定也不会差的。
“好嘞！您别急着走，和王嫂子相处一段时日看看。当然不走更好，反正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以后就由我来养您。我现在可是有能力的哟！”秋习笑得开怀。
“秋丫头……”孙先生的眼里有了泪意，“我真是没白疼你，你这孩子……”
“好了孙叔，您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我历来都把您当父亲看待，其实，我的亲生父亲都没像您这般关爱过我。在他心里，同袍可是比我重得多。”秋习的眼睛也湿润了。
“你父亲也是无奈，你就不要怪他了。”
“我不是怪他，我只是实话实说。”秋习叹了口气。
“你的事他们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您是第一个知道的。”
“就不想告诉他们？”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了，有弟弟在他们身边我也放心。”
“你弟弟将来也会有好的出路的，我们以前的参将现在升了官，他已许诺，让你弟弟考武官，他会多多照应的。”
“哦，那我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秋习从心里感到高兴。
王嫂子拿笤帚来扫门外的碎瓷片，耳朵却是竖着听他们说话。
待她扫完刚想走，秋习喊住了她。
“王嫂子，你进来。”秋习向她招下手。
王嫂子把笤帚立到墙边，扑了扑手，很不自然地进了屋。
“以后，我得改口了，不能再叫你王嫂子了。”
王嫂子抬头看着秋习，愣怔了一下。
“以前大家都对你那样称呼，我们不过是顺着叫。可现在不同了，我孙叔来了，你们才是同辈人。既然是同辈人，我总不能一个叫叔，一个叫嫂子，那样也不合适。再说了，以我的年纪，叫您一声婶婶，也不算叫老了您，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决定改口。”
孙先生瞅了王嫂子一眼，王嫂子极不自然地“呵呵”了两声，“随你，随你，怎么叫都行。”她两手攥在一起，机械地搓着。
“还有，孙叔不走了……”
孙先生赶紧看了秋习一眼，“哦，是暂时不走了，我们爷儿俩好不容易才见面，得多住些日子。孙叔您是医生，懂药理，高兴时帮我配点药酒什么的，不会让您闲着的。”
“哦？哦！”孙叔只好接茬儿。心里却说，这丫头，让我住
就住呗，竟然还找这些理由。
“王嫂，哦不，是王婶婶，您想着，以后做饭就带上他们几
个的份，别忘了。”
“嗯，知道了。”
“哈！这才像个家嘛！”说完，她孩子似的就先跑了。
剩下孙先生和王婶子两人，他们互相瞄了一眼，尬站在那里。
“我，我明天还要去河边洗衣裳，先生也把衣裳换下来，我一起拿去洗了吧！”王嫂子道。
“那，那就先谢谢了。”孙先生颔首。
“先生回去休息吧，被褥都是新换的，我收拾碗筷了。”
“好，好。”孙先生赶紧出门走了。
王嫂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抿唇边笑边收拾着碗筷。
“嗨！王……婶子！”秋习不知从哪里又蹦了出来。
“哎呀，你个丫头，可吓死我了！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累了一天，还不赶快休息去！”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王嫂子装糊涂。
“我是说孙叔。”秋习腻在王嫂子的肩头看着她的脸。
“我，我怎么知道。”
“孙叔就一个人，他没有家人，我以前和你提起过的。他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你看怎样？嗯？”秋习的脸几乎要贴上了王嫂子的脸。
“还，还好吧。”王嫂子的脸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