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蹲着凑在一起，用眼神交流。
风太大，说不了话！
林果朝上头挤了挤眼睛，示意上去！
勒阿叔摇了摇头，示意不上！
洛特族长笑眯眯地耸颠肩膀，示意自己跳舞不赖！
吉祥往林果侧方移动脚步，怕她掉下去，又转头舔了舔自己被风吹直的毛，过得一会儿它转过头来，大眼睛里惊讶了一瞬，林果的头发全都散开，来回旋转的风正把那些乱糟糟的头发往她脸上拍，发出啪啪的声音。
吉祥索性帮她舔舔毛！
此时天色已经灰暗，在这里蹲一晚上是不可能的。
主要是那些人为什么来到这里唱歌跳舞?又是从哪里上来的?而且声音奇奇怪怪的，按林果的想法这些人肯定是在搞什么古怪仪式！
唱词的时候大几十人一起发出的声音居然让人压根听不清一个词，因为都是奇怪的发音方式。
林果推开吉祥的脑袋，胡乱拨了拨头发，再一次探出头去看人群。
动作和词，都很短！
所以他们一直在重复，跟猴子在树枝上左右脚交换跳跃的动作差不多，其实这样的动作持续的时间长了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林果只在边缘露出双眼，再加上天色越来越黑，几乎没人能发现她，顶多觉得那里是不是有一团乱糟糟的草。
她已经在这里待得有些不耐烦，但是除了这里，又没有别的路线可以轻松走上去，到了这个时候连她都觉得身体开始疲惫，别说两位阿叔了。
她持续盯着跳舞的人群看了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但越看越觉得奇怪，眉间皱起疑惑的川。
在这十分钟内她有粗略数过，一套动作加上完整的词，能做十到十二次。
而他们，没有一次的声音出现偏差，也没有出现谁的动作跟不上，就一点点的误差都没有，连抬脚的高度在她这里看去都是差不多的。
异常的整齐，连续的左右脚交换跳跃，比刀群舞都整齐！
林果开始觉得事情有些超出自己的理解能力，她来到这个位置观察的时候，多多少少也过去了半个小时以上。
将近八十人的队伍，保持着相同的动作和语调，用整齐划一都形容不了，只能说是像机器定下的数据一样准。
“哐————！”
林果被黑兽挣扎发出的撞击声吸引目光。
原本高高昂起的头颅似乎有些疲惫，开始缓慢地垂下，也不再发出叫声，撞击的声音似乎来自被封住的地下，应该是身躯在动，但也就一下。
就在她眯着眼试图在越来越黑的光线中去辨别那黑色的大蜥蜴有没有脱皮时。
人群毫无预兆的停下了。
方圆几里内忽然安静下来。
背景音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林果跟随人群转动目光，顿时视线就被定住。
那些人，全都跪趴在地面上，深深垂着头，朝向石头椅子和黑兽的方向，这一幕让林果觉得有野兽崇拜仪式的既视感。
安静了大概有一分钟时间，有人动了！
一个人四肢僵硬的从地上站起来，但头颅始终保持着低垂，视线只看自己脚尖的那种感觉，慢慢朝石头椅子走去。
动作僵硬，同手同脚，形似提线木偶。
林果感觉越来越不好，这情况根本不能直接上啊！
她侧着耳朵，挑眉疑惑，模模糊糊的好似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声音很轻，而且林果的耳边还呼啦啦灌着风，完全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这种时候光她自己看不行了，她不是这里的人，这种是不是正常仪式，她也不清楚啊！
伸手拍了拍蹲在她脚边的勒阿叔，用眼神示意他来看，两位有了年纪的阿叔已经累得很，脸色不太好看，动作间也显得迟钝。
借着天色的掩饰，三人并排观察。
那个独自出列的人还在走，大约十米的距离硬是走了好久，洛特族长眼神没有那么好了，但是那人的兽皮裤子的款式他还认得，是隔壁山头的。
天越来越黑，已经到了只能看出轮廓的地步，但仍旧没有人点火。
跪趴着的人一动不动，石头椅子上的人和那两只尖耳兽也不动，只有拖拉着脚步一点点前行的人在此时十分显眼。
黑兽几乎要和夜色融在一起，林果死死盯着那人，心跳得好快，她总觉得那个人是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伸出手臂点了点洛特族长的肩膀，想问问他怎么打算。
就在她转头之际，那把脑袋整个垂在地上的黑兽用闪电般的速度往前一伸脖子，张开一嘴参差不齐的牙齿往前一咬！
“哐——！”
巨大的撞击声在夜里传荡很远，林果心里一跳，不可置信地转回头，看向夜色里的黑兽，眼里都是不理解！
那黑兽的嘴部已经紧紧咬着人，即使天色让人看不清，但嘴里垂下的手脚轮廓总不会错认！！
是自己走过去喂大蜥蜴？？？
她并没有听到那人的叫声，不可能不痛的吧？难道是太短太轻被撞击声覆盖？她不懂！怎么会有人自愿去喂食黑兽?
而且！这些人上山之前，专门开过会了！！
她相信洛特族长肯定不会藏着掖着，只能是把事情越说越夸张，而且开完会，各自的族长回去肯定也会继续嘱咐一遍。
那怎么还会有山下的部族人自愿用自己的身体去喂食黑兽?
三人的脸色皆是不理解和震惊，洛特族长甚至激动得要跳上去，被勒阿叔及时拦下。
就连勒阿叔都觉得这些人举止十分怪异，有股不好的预感。
黑兽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音响起后，火光忽然从石头椅子的两侧亮起。
在几人被大蜥蜴吃人的画面震到的时候，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用厚厚的长袍把自己从脖子包到脚，脸上带着兽骨面具，双手高举着火把一左一右站着尖耳兽的身后。
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
有了火光的照明，血腥的一幕也直接暴露在三人眼前，那黑兽嘴里嚼着人的大腿，下方的地面上散落很多残破的肉块，碎皮。
洛特族长看着这一幕气得血色上涌，额角暴筋。
林果则是看向那些一动不动跪趴在地上的人，心里疑惑道，“是催眠?还是下药?那僵硬怪异的动作绝对不可能是自然的！”
只是这种东西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啊！这什么啊！不要乱吃东西啊！！
在咀嚼声里，那一直坐在石头椅子上的人终于站起身，迈出脚步走出椅子的遮挡，让一直十分在意那是什么人的林果几人都打起了精神。
可那人一出现在视线里，就让人很失望。
灰色的兽皮被连在一起做成了宽大的斗篷，长到拖在地上一大截，而且十分的臃肿。
从头到脚把人裹在了一起，脸上还覆着白惨惨的兽骨，走路也慢吞吞的，连鞋子都看不到。
像个鸟笼盖上了鸟笼布在移动一样。
两只尖耳兽见到主人移动，起身紧紧跟在腿边，随着鸟笼往前缓慢地走。
林果即使不是相隔几百米，她也能知道这些尖耳兽走这么慢是有原因的。
它们的脚爪其实并不能适应这种平坦坚硬的岩石层面，半圆形的尖爪是它们为了在树上生活而进化出来的。
在这种地方行走，只会磨坏它们的爪子，和撑大它们的趾间。
它们并不是迁就主人的步伐，搞不好它们根本就跑不快。
那人带着两只尖耳兽缓慢的靠近黑兽，包得太严了，看不出来是不是害怕。
按理说，肉食性野兽在进食的时候会发出恐吓的声音驱赶自己身边的所有的潜在威胁，更有种类甚至连自己的崽子都不会允许靠近自己的食物。
但是那只大蜥蜴，头颅越来越低，嘴巴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很快就垂在地面，压上了一地的狼藉。
见到那人走过来，脖子抽了一下，似乎要动，却并没有动作，自从林果几人到达后就没有叫过的大蜥蜴，在此时发出了声音。
“嗷、嗷....呼....”
完全不在调上！状态非常不对！
那声音很像林果去牙科的时候，被麻醉，然后麻醉效果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含糊又费劲的声音。
林果咽了咽口水，眉眼间都是厌恶与排斥，她很讨厌这种诡异的事情！
那人停在黑兽的尖嘴前，踩着满地的血块也毫无反应，像是示威一样的站在大蜥蜴的嘴前，那蜥蜴脖子一抽一抽，但始终无法使出力气咬到那人，只能不停地发出声音。
那人站了一会儿，也不说话似乎在享受野兽无可奈何的模样，接着从斗篷里伸出了手，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俯下身摸了摸尖耳兽的头，像是说了什么，因为那尖耳兽伸出了右前掌，那人蹲下身捏着它的前掌，往无力挣扎的大蜥蜴脖颈后伸去。
在这里视线就被遮挡了，从林果这一面看不清那是在做什么，但隐约能猜到一点。
几人沉默的看着，过了很久那人都没有站起身，林果估算能有二十分钟往上，等他站起身时，手里仍然拿着那个黑色的东西。
在场的正常人都觉得那应该是个容器。
果然那人紧接着就一手掀开面具，一手拿着容器凑到鼻尖嗅了嗅，再昂头喝下。
在喝之前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是那个声音不知为何总是很轻飘飘的，就像中气不足的人，说话总是只有第一个音能稳一些，后面的全是气声。
那人掀起的下半张脸，和露出的两只手掌，十分的白。
林果隔着这么远，视线都能被那种在火光下莹莹的白吸引住。
现在是什么时代，这种肤色一看就很不正常！哪怕是塔勒族里受尽父母宠爱的铃，也不会有这种白得发光的手。
身形很高，是男是女也分辨不出。
单凭一双手和一个模糊的半张脸也看不出是老是少。
那人来的时候走得很缓慢，但转身回去却走得很快，斗篷拖在地上的部分被行走间的动作拉扯，翻起带着血的波浪。
林果在那个人转身之后便全神贯注地看着大蜥蜴，默默算着时间。
在她心脏跳动了将近六百下之时，那原本无力瘫着的大蜥蜴动了！
它脖颈上的肌肉猛地弹了几下紧接着便有力的抬起了头，昂着脖子发出比之前清晰且有力百倍的声音。
“嗷！！”
大蜥蜴这副状态就是恢复到了她刚发现它的时候那种状态。
林果默默把时间记下。
吃了人之后，会陷入约30～35分钟的无力反抗状态。
而穿着斗篷的人昂头喝东西的时间很短，只有几秒。
大概率是喝血，小概率是直接吞了块肉。
在大蜥蜴异常状态时，那人用尖耳兽的爪子来割开皮肉，但是相比于林果的经验来说，这个人花了十分漫长的时间，已经将近异常状态三分之二的时间。
因为林果是知道的，那时正常的尖耳兽一击之下，她的护臂当场就废了百分之七十。
所以那人养着的尖耳兽大概率爪子不好使，小概率是这只大蜥蜴皮很厚。
她看了看那些至今还跪趴着的大几十个山下部族的人，在坚硬的岩石地面跪了这么久，却鸦雀无声。
所以，是他们的身体出了问题，大蜥蜴吃了人，紧接着就进入异常，然后就有人来取大蜥蜴的血喝。
林果双眼闪过寒芒，事情都连上了。
不是野兽崇拜，而是邪神仪式。
她无声地念了两个字，巫师。
举着火把的两人和两只步履稍微扭捏的尖耳兽簇拥着穿着斗篷疑似巫师的人从石头椅子后面渐渐消失，把火光也带走。
原来那里有个地下洞口。
当务之急还是得去查看剩下的人都是个什么状态，洛特族长伸手往上一按，当先爬上。
紧接着是吉祥，林果，勒阿叔。
娇娇还得有人帮忙拉，才能上，因为它不会上台阶。
好在它不叫唤，一直很乖。
全员到齐之后，在黑夜里排成一列队伍，后头的人盯着身前的背影走，由吉祥领头，因为它能闻到味道。
此时月亮被遮掩，是完全的黑。
听着那边大蜥蜴发出的哐当撞击声，往人群的方向摸过去，因为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态度突变，也不敢大大咧咧的直接上，连娇娇都感到队伍的气氛很压抑，蹄子放得很轻。
整齐有序的队伍慢慢接近了那些人类，在距离五米时，吉祥就停下了，还把身子往林果的方向侧，是不让她继续走的意思。
林果紧跟着停下，后头便默契的围上来，在这里可以说话，但没人敢出声，只试图用眼睛去看。
也许是好运，也许真的有神侧了目。
乌云散去，明月半圆。
光线从最边缘的一人开始渐渐蔓延。
林果几人在这个距离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的样子，全都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凉气！
那按在地上的一双双手掌和半边侧脸。
全都长着一个个小点！红的黄的！
虽然没有到密集的程度，但数量也不乐观。
而且那不是被蚊虫咬出的包之类的东西，林果的眼睛好使，她看得很清楚！！
那些，全都是！
新生没多久的，圆形蘑菇！！！
林果的脸都惊愕得扭曲起来，这些人，身上长蘑菇！！真的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才变成这样吗？
洛特族长高大的身躯忽然晃了晃，脚下的影子矮了矮。
像是有什么砸在了他的背上，让他在看清和他一起上山的这些人时，一下便驼了背。
林果看着他的影子，听见了他一声压抑的哽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