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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被抓个正着。

安弘察也没闪躲,眨了眨眼,无声的喊了一声“顾大人——”。

顾勉有些忍俊不禁,又想维持一个成熟官场人士的端庄,神情顿时就扭曲起来。

逗乐间,却听见左都御史和广宁侯的争吵愈发的激烈,声音越来越大。

突然,广宁侯一个上前,欲与左都御史正面理论。

左都御史却以为他要上手,连忙闪躲。眼看着就要稳不住摔倒,反射性的抬手抓住了广宁侯的腰带。

只听哗啦一声,广宁侯的腰带直接被扯了下来。

广宁侯猝不及防被一扯,差点连人被拽倒,瞬间暴怒:“你这老头欺人太甚!堂堂御史竟然如此羞辱本侯!”

他一个猛冲上来,揪住左都御史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组合拳!

左都御史也不甘示弱,拿起手中的笏板就砸向广宁侯的头!

大臣们都惊呆了,几十个大臣蜂拥而上,连拖带拽,一时间鸡飞狗跳,才把两人分开。

这场面,菜市场也不过如此。只见两人都已是鼻青脸肿,涕血横流,这个被扯掉了官帽,那个鞋子也没了。

安弘察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怨,打的这么狠。

这两人八成是有旧仇吧,下手也太狠了。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皇帝老爹,却发现他并没有非常生气的样子,面无表情。

他蹭到自己老爹边上,开口问道:“父皇,这可怎么办?”

“等他们打完吧。”

不过他还是拍了拍龙椅,“反了天了!”打架的两人立马停了下来。

“给我把这两人都拖下去,扒了官服,扔在皇宫门口。”皇帝这时才显出几分气愤,“大皇子初涉政,今日议的又是国政民生大事。朕还指望着你们这帮国之栋梁言传身教,你们呢?都在给朕干了些什么!”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诸大臣面有愧色,一片寂静。安弘察贸贸然被点了名,也不敢东张西望了,连忙低头装乖。

“你们俩给朕滚回去整理仪容。李铁,他们两人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一旬!”

“臣遵旨。”

两人退场,大殿里又恢复了平静,众人心惶惶,没人敢开口触皇帝的霉头。

一时间鸦雀无声。

还是皇帝打破了寂静,“弘察。”皇帝老爹在叫他。

“儿臣在。”

“减税一事你有何看法,随意讲讲,错了也无妨。”

来了来了,死亡大考来了!

安弘察定了定神,撩起衣摆,站了起来。

“父皇,儿臣以为,两位大人的说法都有一定道理,但皆不可取。”

“哦?”皇帝来了几分兴趣,“弘察,你细细讲讲。”

“是,父皇。要不要减税,此乃果。因果因果,便可知凡果必有因。”

“因天灾人祸,便要减税。这个逻辑对吗?达官贵人家中良田千亩,纵使有天灾,也不需减税;但若不减税,平民小户家里生计又难以维系。”

皇帝赞同得点了点头,众大臣也点头称是。

安弘察顿了顿,抬头看着皇帝,继续说:“诸位大臣讲的圣人经典,仁义道德,儿臣也听不懂。所以父皇问儿臣,儿臣只能答不知。

因儿臣既没去集市上、去粮铺中问过,也没去达官显贵的田庄上,或去自耕农的亩田里看过。

儿臣也不知现今我大安的税制有何变迁发展,更不知现如今官僚、地主所占田地几何百姓几何。儿臣只是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今日议的是民生,是千万黎民,诸位大臣们不是王侯将相之后,就是世家大族门生。儿臣斗胆问一句,各位对天下百姓的了解能够得上‘周全’二字吗?

若是不周全,那今日之议政,又有何必要?”

皇帝听着听着,心情逐渐阴转情,变好了很多。这帮大臣乱七八糟的,我儿倒是靠谱,年纪轻轻的便有此见解,不错不错。

他正内心欢喜着,突然听见安弘察说,“圣人经典,仁义道德,儿臣也听不懂。”也不由得觉得丢人,遮掩似的假咳了一声。

听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时候,又觉得实在是好,听着有理,连连点头。

十足的操心老父亲。

“大皇子殿下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让人振聋发聩,陛下教导有方啊。”

好家伙,李铁你这老道浓眉大眼的,拍马屁的时机抓得还挺准。

皇帝倒是觉得很长脸,一脸受用,“皇儿说得好!减税一事,还需细细查明。国库艰难,全额减税确实难度太大。哪处受灾严重,局部减免也可。此事便由李丞相牵头,大皇子从旁协助。李铁。”

“臣在。”

“大皇子殿下年幼,此番还需你多劳心。”

“臣遵旨。臣定当肝脑涂地。”

大臣们怎么想得安弘察已经顾不上了。等下了朝,他便紧紧拽住皇帝老爹的衣袖,死死哀求:“父皇,父皇救救我,我哪里知道怎么减税啊。我连账本都看不懂,饶了我吧。”

皇帝倒是一副神神在在的模样,漫不经心得走出殿,拐进了长廊,“刚刚不是答得挺好的,就按那个来。”

安弘察皱起一张包子脸,变本加厉的一把搂住皇帝老爹的腰,死死缠住,“我这不是怕丢你的脸,瞎诌的吗?”

“你瞎诌?”皇帝闻言嗤笑一声,“朕倒是忘了个事,那消毒液......”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安弘察打断:“儿臣听不懂父皇在说什么!儿臣愚钝!”

“呵。”皇帝得了想要的答案,便也不打算再为难他,“你这机灵古怪的样,想法都挺好,那不如放手去试试,天塌下来朕给你顶着呢,丢人也是丢朕的脸,你怕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成了算朕的,坏了算李铁的。你一个小孩,随意发挥就是。”

李铁,你好惨。

——

安弘察躺在成堆的书册上,一瞬间觉得自己茕茕孤立。

他翻遍了典籍经书,没有一个能派得上用场。

道理都懂,减税肯定是得划分群体的。用现代的话来说,最好的必然是超额累进税率,变相劫富济贫。

可现如今的大安,根本落实不下来。朝廷对于地方、对基层的掌控力不能说没有吧,从地动瞒报一事就可窥得一二。

落实不下来的政策要是成了空纸,都是天大的好事了,就怕被歪曲,那岂不是害了劳苦大众。

安弘察翻来覆去的,一点主意也没有。眼看着天黑了,宫女都开始掌灯了,麻瓜也点起一盏灯,轻手轻脚地拿了过来,“殿下,天黑了,您先用膳?”

“没胃口。”

麻瓜接话:“殿下许是为了减税一事发愁?不如明天去问问顾大人的意见?反正是殿下的夫子。”

也对,夫子,本就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安弘察计划明天去问问。

心里一直惦记这事,第二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安弘察显得有些坐立难安,顾勉看见了,许是猜到了什么,放下手头正授课的书。

“殿下,今日的授课换个内容。”

安弘察抬头看他,在朝中打磨许久,顾勉身上那种青年才俊感消退了不少,添了几分成熟稳重。明明还是同样的五官打扮,给人的感觉却变了不少。

察觉到安弘察在打量的目光,顾勉又问了一声:“殿下?”

安弘察定神:“顾大人方才说什么?”

“臣说,今日不讲《史记》了。”

“那讲什么?”

“讲《盐铁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