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无法想象那种情感，就算借这具躯壳得以体会。
那也只是一种记忆，我不能回忆起一丝一毫的情感。
我能明白她喜欢夜世行，可是我不能感受到她具体如何喜欢夜世行。
我像看默片一样从头到尾看了看，还是不能理解。
这个被我干涉了人生的我自己。
我不理解。
“你换衣服这么慢的？”在我一个人默默思索时，肖离终于忍不住提醒。
我回过神来，他说喜欢我。
有两种可能，一是骗我；二是他也不是人。
现在拆穿没什么意义，我还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
只要多观察，用心看，应该就会得到真相。
我回过头，他是背对着我的，我笑道： “好啦。”
“舍不得离开？那么大一笔钱。”肖离道。
“你还看娱乐八卦？”我很意外，肖离竟然知道这个事情，我还以为他是不怎么上网的呢。
“魏雪说的。”肖离道。
“那你不应该觉得，我更难受的是没办法和漆星竹拍完戏吗？”我没有说什么我已经把钱都给夜世行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算是朋友了吧，哪怕以后不联系，知道他过得好，就行。我的实验室又不是没有网。不像夜家那宅子，啥信号没有，害我错过一项重要的会议。”肖离没有带责怪的语气，是很平铺直叙的语气。
他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不是会带情绪。
“我婚礼那天啊。”我明知故问，那时都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担心的是漆星竹错过什么事情，还想夜余岳都在。漆星竹肯定不会误什么大事。
夜家后面的后山，突然想去看看，那时候没有走很远，是实力不允许。现在不一样了。
“除了那天，还有哪天？”肖离道， “把衣服处理了，我们走吧。”
“你没有开车来吗？”还要我步行，太可恶了吧！我都想带肖离直接去云南了。
“车辙的痕迹比足迹大，雨水不一定能冲刷掉。万一，夜世行寻到这，不就暴露了。”肖离道。
“你真聪明。”我把衣服放进纸袋里，拎着和他离开了。
坐了三天的小车，才到地方。
我知道是肖离怕其他交通工具会留下痕迹，包括服务站我都不下去，在车上待了三天。
直到到了地方，才第一次下了车。
七月一号，还有六天就是我二十三岁的生日。
这具身体二十三岁的生日。
这三天，因为手机当时放在剧场，也没有拿。没有手机，也不知道外界的消息。
其实能看，只是我不想看。
我觉得现在活着，就无疑是行尸走肉。
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单晚眷恋的任何东西。
不过好像变了，有点变了。
要是以前的我，我被下药了，我会把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杀了。宁可杀一千，也不放一个。这样，害我的人总包含在内。反正，我也不在乎他们。他们的生死都和我无关。
到底是为什么？
夜世行是傻子，饮我的血好了。那之前的傻子记忆是在的，傻子应该也是夜世行的一部分。
那我呢？我创造了一个单晚，规划了她的人生，现在我又寄居在她的身体里。我不能和她对话，那么，她也是我的一部分吗？
我们其实真的是一个人？
可是，单晚这具躯体，要是我不干涉，她会死。死了我的本体就会现世。
我不知道吸血鬼能活多久，可要是只是一两百年，和我的命比起来，无疑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不是天长地久的陪伴。
可是要我以命换命，用我的，或者其他人的，让他和我一起活下去，又似乎没什么意思。
要我和他同生共死，也是不可能的。
那时候，不想活着。
是因为我杀了我的父母，魔族一段时间内绝对不会死灰复燃，我没有什么挂念的了。
我那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呢？
或者说的很顺畅一点，我那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孤傲，不喜与同类交流。只会和人单挑，或者被他们群殴。无论单挑，还是被群殴，他们都打不过我。
和旁人，不会说几句话。
魏雪写神会人界历劫，其实靠的是一无所知的想象。
我们不在人界历劫，我们为何在人界历劫。
这个世界，本就是我们的集聚地，我们不在天上生活，我们也不在地下生活。我们就在地面上。
在人群中，在千家万户的里面散落。
只不过神魔大战啊，可能因为怕羸弱的人类和其他生物受到伤害，会跑极地，或者天上打。
地下是不会去的，鬼在地下。
不是因为晦气，而是有些神魔死后，会成为鬼，见到熟悉的长辈，不太好。
而我现在，有些面目全非，看不清自己了。
竟然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果然还是沾染了人的担忧。
“哇。”看着在山林里开辟出的实验室，我发出惊叹， “肖离，你还是太有钱！”
“你比我有钱。”肖离道。
“呵呵。”我不置可否，知道他说的是夜家的事，不过跑海底捞点钱，的确可以富可敌国。
“好久开始做实验啊？”尽量快些呗，我也好奇什么基因拆除与重建。
有些不满意这具身体的记忆力，是真的健忘啊。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名字叫什么了。
无所谓，我本体现世，就不会这样了。
“三天没洗澡，不去洗澡，让我闻你发馊的头发和汗臭吗？”肖离道。
“你不也是。”他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我也没办法啊，这身体，本来就是会脏的嘛。
我也不好用法术。
突然，肖离接到了一个电话。
“到了嘛，毛毛好久来我这领？”是魏雪，虽然偷听不礼貌，但还是小小的倾听了一下。
“夜世行怎么样？”肖离不答反问。
“找不到单晚，要疯了。”肖离打开了免提。
“夜家股份因为单晚的失踪起了不小的波动，不过，单晚是把财产还给夜家了吧，后来就平静了。”魏雪道。
肖离用眼神询问我，我点点头，口型道： “还了。”
“怎么可能，不是才一天吗？她是上午去的吗？”肖离装作不知道，反问。
肖离怎么这样，这是在干什么？
“应该吧。”魏雪道， “你的猫，我给你寄过来。”
“不要，七月的天，你想热死它？”肖离道。
魏雪轻笑一下道： “夜世行来要毛毛，我说是你的，他才离开。”
“自己送过来，其他人我不放心。”肖离道。
“我是跑腿工吗？”魏雪不悦道。
肖离道： “这事就我们三个知道，别人我不放心。”
“为你一句不放心，我还要冒着暴露地址的风险给你送猫。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把猫拿给单晚养。你也是真放心她。”魏雪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我。
无所谓，我不在乎。
“嗯，放心。”肖离挂了电话。
“是我的错。”我装出一脸我做错了事情，对不起的表情， “我不应该当时给你转钱。”
“事情发生了，就不必再提。刚好没吃早饭，我们先提取血液。”肖离去拿了一根注射器。
果然，也是图我的血液啊。
夜世行图，是因为有用。
肖离图，又是因为什么？
“肖离，你做这个实验，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总得知道原因吧。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把手臂乖乖露了出来。
“不是说了，是秘密。”肖离喷了喷酒精，抽了五毫升的血。
我低头看着他的头发和鼻尖，笑道： “你说了，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谋划策呢。”
“你可不要小瞧我啊，很多事情，我只是没有认真做。”我自己都快说笑了，这具身体的确天赋不高。除了身体健康，几乎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我这么神通广大、天赋异禀的神，现在都无法通过这具身体，过目不忘。
历历在目的是前尘往事，对于这二十二年的事情，我很多都不记得了。
也许，是因为这二十二年和我的生命相比，真的太短暂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脑就在开始忘记。也许，真的是脑子不行。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可是，直接死了，他们就不会认识我了。
除了夜含笑和夜栀子。
他们，都不会认识我了。
我居然有些眷恋，依依不舍。
情，这一字，真的害人。
我恨不得把这颗隔三差五，隔三秒差五秒就想夜世行的心，取出来，喂狗。
笨蛋，明明你怕夜世行的无情，明明那么怕死。为什么还是爱啊，为什么啊。
都来云南，开始做实验了。
为什么啊。
“我太不好，他值得更好的。”鬼使神差，这样一句话，浮现在我脑海。
这是答案吗？
要是当时死了就好，这样夜栀子他们念咒语的时候，我就已经是我自己了。
给自己洗脑吧，把这二十几年忘记。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一个人，没有朋友。孤独地和他们打架，却没有人听我说话。
我自己，交不了，交不到朋友。
还不如再一次封印我本体的记忆。
这样，说不定能快乐一点。
我只要记得有人给我下药了，我要小心，有人是真的要我死就好。
“那我是从来没有看你认真过了。”肖离笑道。
“要是你偶尔来剧组看我一次，就不会这样说了。我演技，导演说有八十五分。这个可是及格了的。”我洋洋得意道。
我想真的洋洋得意，于是，我心中默念。
“晚晚，樱桃熟了，被鸟吃完了。不过，爹摘了莲蓬，做了莲子粥，吃吃看，喜不喜欢啊？”
那是我爹和我说过千万句话中的其中一句。
是我封印自己的咒语。
我没有吃到樱桃，也没有喝莲子粥。
我施法打翻了被他端在托盘里的莲子粥道： “把时间浪费到这上面，怪不得我青出于蓝胜于蓝。别做那被后浪拍死的前浪，真丢人。”
没有人怪我，做战神就是要六亲不认，不然心中有了牵挂，有了软肋，会导致更多的同类死亡。
爹娘为我骄傲，他们笑着迎接死亡。
可是为什么，爹、娘，在杀死你们的那一刻，我的心好痛。
是不是你们施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术法，封印了我的情感。
你们死的时候，禁锢才得以片刻被冲破呢？
那你们，就应该活得好好的，让我去打，和他们打，和他打。
和那个说喜欢我的魔族首领堂堂正正的厮杀。
他喜欢我，我杀了他。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我好愧疚。
你们，是不是从始至终的没有爱过我，只是把我当工具。
不然为什么死的时候，要自毁元神，连做鬼都不愿。
我明明，没有打散你们的灵魂的。
我明明，知道，你们是自己去魔族首领那的。
我只是生气，生气，你们在利用我。
你们死后，我更强大，可是我选择封印我自己，算不算也是对你们行为的一种控诉？我不知道啊。
好痛苦，还不如人类活得轻松。
我想做人。
“爹，为什么那些人，我们碾死他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容易，他们过得那么开心？”三岁的时候，我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
“因为他们擅长自欺欺人，擅长幻想明天，想着明天会更好，就度过一个又一个今天。”爹把我抗在肩头道。
“哦，那他们真可悲。”三岁的我，不再看向那街道旁的冰糖葫芦。
可悲的人，做出来的食物，也一定很可悲。
这个时候，你是爱我的吗？
你会给我一个答案吗？
不重要了。
我不快乐，至少她要吧。
我想沉睡了，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我像洋葱一样给自己编造无数的梦，情愿认为自己天资愚钝，情愿认为自己杀父弑母，就是不想面对，你们不爱我的事实。
可是我终究太清醒。没办法，只能让自己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