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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的波澜不惊,每个月三妮选一天往家里带点吃的。春耕太累人了,即使有三妮的垫补,家里人还是明显的瘦了一圈。

王建军虽然每天回来都很累,但还是吃完饭就把三妮顶到肩膀上出去溜达一圈。大部分都在村子里溜达,除非三妮说要上山,王建军自己也不问了。反正自己闺女是福宝,福气该来的时候自己就来了。

他最喜欢的还是带着闺女在村子里炫耀,听着别人惊讶的夸赞,不是他嘚瑟,满村子,满大队,满公社都找不出比三妮还聪明好看的孩子了!虽然三妮总是不配合,大部分时间不说话,但是你看这长相,白白胖胖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水亮亮的,城里的孩子也没有这样好看的,以前年画上的娃娃就是这个样子的,这就是福气的象征!

王建军把三妮顶到肩膀上,招呼二妮,“走,串门去。”

“一天天也不嫌累。”林招娣嘴上嫌弃着,心里却很高兴,即使自己生了两个闺女,但两个闺女都乖巧懂事,尤其是三妮,还是个带福气的,全家没人敢瞧不起自己。

“嘿嘿,你不懂,看我闺女这样,别人羡慕着呢!”王建军带二妮三妮去了他发小王二强家。

王二强一家人也刚吃完饭,在院子里敲打锄头,松了的锄头把往里面塞一点小木枝小木条,使它更牢固一点。

“小妮妮。”王二强叫她,“叫叔叔,叔叔给你拿好吃的。”

“叔叔。”三妮想看能有什么好吃的。王强哈哈笑着喊他媳妇翠英,“给妮妮拿个桃酥出来。”

翠英长得矮矮的,黑黑的圆脸上很多雀斑,一笑两只眼睛就眯不见了。她拿了一片厚厚的桃酥掰成两半,给了她和二妮一人一半。

“发财了啊?还买桃酥吃。”王建军问。

“小伟吵着要吃,我就买了两个。”王强笑声很豪爽,问三妮,“好吃不小妮妮?”

三妮点头“好吃,谢谢叔叔。”

王二强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妮妮给我换了吧,我三个儿子,就缺闺女呢,把三儿换你小妮妮。”

“想的美,给别人换去,我可不换。”王建军说,“让你媳妇听见了回头给你吵。”

“换别人可能会吵,换三妮她可不会吵,你考虑一下啊。”

翠英也在屋里对外面喊,“换三妮我不吵。”

王二强又哈哈哈的笑“听见没听见没,翠英可不止一次说喜欢你们三妮了。”

吓得二妮桃酥也不吃了紧紧拉着三妮的衣服。三妮坐在王建军腿上,专心的啃着桃酥,心里想着,俩加起来快五十岁的人了真幼稚,在这吓唬小孩子玩。

后来有一天听见邻村有个家里四个男孩的买了个小闺女,三妮才反应过来,也许他们不是在说笑话。虽然在这个年代女儿没有儿子受重视,但家里没有女儿的,有的人家也会买一个。

夏天除草,炎炎夏日把人晒蜕皮了都是不值得提的,村里有的人都中暑了,王老头和王婆子也是天天下地的,除了三妮和二宝天天和王小菊在家里,连大宝大妮二妮也每天去地里把大人除掉的草捡起来扔到地外面,要不然下场雨,坚强的小草又原地满血复活,大人一天都白干了。

三妮在刚入夏下了一次地里,王老头带着外套铺到地边上,让她坐在上面看水桶,王建军还给她抓了两只蚂蚱拿狗尾巴草串起来让她玩。晒了一天第二天三妮就不吵着去了。

看人家干活并不好玩,蚂蚱也不好玩!那长长的蚂蚱腿差点把心龄三十的谢甜甜吓哭。

后来那两只蚂蚱用火烧了烧被二妮吃了,三妮不注意被王建军塞了一块,嘎嘣脆,鸡肉味,但是她还是蹦起来就跑去要喝水了,王建军在后面哈哈大笑。

笑完了还逢人就说,“我小闺女可矫情了!”

这天三妮和二妮从山坡上玩的回来带了一包绿豆一块五花肉。

二妮背着小筐子,两个人往上面盖满了猪耳朵草就回家了。

“挖了这么多猪耳朵草啊。”王婆子看见了很高兴,“晚上拌点面糊糊炒一下,香喷喷的。”

王小菊挺着肚子在旁边看,一听说要拌面糊糊炒,瞬间高兴了,“让我给洗。”

筐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露出了底下的袋子,白粗布袋子,还崭新洁白的,王小菊瞬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三妮又捡东西了!

王小菊在家虽然斤斤计较,那是因为东西不够吃,她可不是傻,看见粮食袋子瞬间就把倒出来的猪耳朵草又大把装进去,“我去厨房洗。”

王婆子也看见了,没吭声的去关上了院门。

两个人在厨房拿出袋子里的东西,哎呀,个个饱满的绿豆和一块闪着腻腻的油光的五花肉!

王小菊笑的咧着嘴合不上,“娘啊,娘,咱今天,咱今天吃......”

“吃!”现在天气太热,肉根本放不住,“今天和明早就吃完。”

“哎!我给洗。”

“三妮就是来咱家报恩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座下小仙童投的胎,可真是我们老王家的福娃。”王婆子嘀嘀咕咕,“你们沾了三妮这么大的光,可不能回头就把三妮捅出去,菩萨可都看着呢。”

“不会的娘,我咋能干那种事!”对于能活命的吃食王小菊可不傻,马上认错,“以前是我不懂事,说了三妮几句,我以后再也不会说她了,她可是有福气的。”

王家黑灯瞎火的吃了一顿白水煮肉,各个吃的心满意足,肉就是肉,吃起来就是香。

对于肉是哪儿来的,小孩子们都不关心,有肉吃肯定是大人弄的,奶奶说有得吃还堵不住嘴以后就别吃了,他们肯定不会多说的,要是天天都能弄到肉吃那就太好了。

“我肯定不会说的,说了就没有了。”大宝吃的一嘴油,他吸吸鼻子用袖子使劲擦了一下,“你放心吧奶,我没那么傻。”

“你知道就好!”王婆子最不放心的就是大宝,整天和村子里的孩子们满村跑,就怕他炫耀,“被人知道了,人都来我们家,把吃的都拉走,碗都给砸了。”

孩子们吓得赶紧点头,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家里吃了啥。

大人都心照不宣。

这天早上人都下地去了,二宝在院子的阴凉地上看蚂蚁,三妮就在边上坐着看他,二宝比她大半岁,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一个长句子都说不了,这要在后世大概得带去看医生的。但现在王家都觉得很正常,没有人想到医生,家家这么穷,能活着都不用看医生,为了说话看医生就更不可能了。

西屋传来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三妮一惊,想到了王小菊的大肚子,赶紧跑去看,王小菊坐在地上身下湿了一片,旁边的板凳倒了。

王小菊看见她进来正要叫她,三妮却转头就跑了。“三妮。。回来。。”王小菊咬牙叫的断断续续。

三妮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的跑在乡间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夏日早上十点钟的太阳热烈的照耀着大地,汗水从头上顺着脸往下流,三妮没有鞋,光着脚丫子跑的飞快,远远的看见地里的人影就开始喊,“爷爷,奶奶!”

离得近的地边有人在田边歇着喝水,看见三妮光着两条白嫩嫩的小胖腿跑过来,一双小脚丫子上全是土。

“建军家的三妮啊?你来找你爹娘啊?”

王建军正在地里偷懒站着,一手扶着锄头一手拿草帽扇风,一转头就看见了远远跑来的两条小白腿说“三妮来了。”

三妮跑的口干舌燥,喘着气停下来,呼呼的说,“大伯娘。。。”然后挺起自己吃的圆滚滚的小肚子使劲拍了拍说,“肚肚,疼!”说完又怕她们不重视,加了一句,“疼哭了。”

“哎呦。”周围听见的婆子有反应快的,“王小菊要生了吗?”

“秀花大娘,秀花大娘,你家大儿媳是不是要生了啊!”地头的人遥遥的喊着。

王建军已经跑到跟前了,听见这话立刻回头喊,“娘,回家了!”

林招娣一直看着王建军跑过去抱起三妮往这边来了就说,“三妮来了娘。”王婆子也看见了,丢下锄头喊王建国“你快去找你红花嫂子来,你媳妇怕不是要生了!”王婆子和王建国回去了,剩下的人还依然得除草。

地里的人三言两语的议论着三妮。“王老头的这个孙女机灵着呢,这是报信来了吧。”

三妮让王建军抱她回去。王建军抱着她扛着锄头就走了。

“招娣,就让建军这么回去了?不干活啦?”地里人喊。

“孩子没有鞋。”林招娣笑笑说。

孩子机灵是机灵,但怎么说也是个丫头,王建军也太宠了,为了送孩子回去都耽误上工了,这可是粮食啊!先前赞叹的人都又忍不住摇头。

“你还记得路呢三妮,你就来过一次,这么远,你可真敢跑,等锄完地了爹给你编个草鞋啊,让你娘拿你去年那个破秋衣拆了给你缝鞋上,一点也不硌脚,翘起来脚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这路上有小石头呢。”

“去那边爹。”路过一条玉米小路,三妮往旁边的林子里一指说。

王建军忙左右前后的看看没有人,就抱着三妮往林子里走。进了林子把三妮放地上,三妮就往里走,王建军已经经验充足了,远远的跟在后面,听见三妮喊,“爹!”王建军就跑上前去,地上放着一个黑红条纹的大粗布单子包着的包裹。王建军咧嘴笑了,抱起三妮拿锄头挑着包裹顺着林子的方向绕远路慢悠悠地往家走。

到了家里王小菊已经生了,王婆子正在给她煮红糖鸡蛋吃,二宝在旁边看着,王婆子看见他们的大包裹一声不吭的往外抽了两根柴火让火小一点,拉着二宝就跟着进了北屋。

包裹放到炕上,打开,全是吃的,一包大红干枣,一包红糖,一包冰糖,两包绿豆两包红豆两包黄豆两包小米,一大块五花肉和八个猪蹄!

虽然三妮捡包裹已经很多次了,王婆子也习以为常了,这次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王建军龇着牙揉着自己的肩膀,怪不得这么重!全是粮食!还是好粮食!

这东西是三妮早就准备好的,王小菊这半年乖巧的很,自从三妮第三次捡到东西后就再也没说过什么儿子女儿的话了,和林招娣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而且家里最近农忙都瘦了,三妮就往包裹里又多加了四个猪蹄和一块五花肉。

王婆子利落的把东西都收到地上的大缸里,把那块黑红条纹的粗布单子包了一包红豆一包绿豆给王建军“这给你媳妇。”王建军喜滋滋的接了。

煮好的红糖鸡蛋王婆子也往外捡了一个鸡蛋小半碗红糖水给了三妮,剩下的端给了王小菊。

王小菊在屋里喊,“三妮来了吗?”

三妮就跑到西屋门前探头往里看,“大伯娘?”

王小菊说,“你进来大伯娘给你吃个鸡蛋。”

红糖鸡蛋里的红糖还是三妮上一次捡到的,王婆子把捡到的红糖都收着,就等着王小菊生了孩子吃呢。王小菊也知道,所以也念着三妮一份好。刚刚婆婆还说三妮又捡到了猪蹄和黄豆,中午煮猪蹄黄豆汤给她喝,她就想分三妮一点鸡蛋了。

现在谁家坐月子能吃猪蹄黄豆下奶啊!她觉得三妮就是家里的福娃,婆婆一点都没说错!早不捡晚不捡偏偏自己生了她就捡到了猪蹄!三妮的福气肯定也粘到自己身上了!

“大伯娘,生了小娃娃,大伯娘吃。”说完三妮就跑了。

回到东屋就和王建军一人一半把鸡蛋红糖给吃了,她怕自己吃饱了中午吃不下肉,硬逼着王建军吃了剩下的半个鸡蛋,自己可是很久没有吃过五花肉了!虽然经常吃牛肉粥,但那也不是炒菜不是。

中午都从地里回来才知道王小菊早上生了个闺女,不过全家都很高兴,添丁进口的事,老王家不说男女,再生个像三妮这样的那才高兴呢。王建国也高兴,抱着三妮要她去看妹妹。三妮一直都没进屋子,她怕小孩哭,这下也不得不去了。

四妮长得皱皱巴巴的,脸蛋红红的,眼睛是一条缝,扁着嘴在睡觉。

三妮......

好丑啊。

脸上带的嫌弃被王小菊看见了,王小菊说,“孩子刚生出来都这样,慢慢长着就好看了是不是三妮?”

三妮点头,是的吧?

中午吃的颇为丰盛,主食还是玉米糊糊,但三妮不但吃到了五花肉炖豆角,还吃到了一块猪蹄。王婆子从王小菊的猪蹄黄豆里面匀出来的,大宝大妮二妮三妮二宝,一人一块。王家宠孩子是出了名的。谁家孩子能有大人吃的好?村里也是不多见的。

这个夏天三妮是在四妮的哭声中度过的,四妮长得瘦小但是嗓门大啊,哭起来一副要喊破嗓子的架势,呜哇呜哇的,三妮都忍不住一次次扒着门往里看王小菊是不是偷偷打她了?

难道还是觉得儿子好?

看了好几次王小菊都是又拍又哄的也没有打她的样子。

王小菊就是王庄的,家里兄弟姐妹七个,她娘连着生了五个闺女才又生了两个儿子,把两个儿子当成宝贝一样在家宠着,姐姐们出嫁前在家里当老妈子用,出嫁了又能要多少彩礼就要多少彩礼。

虽然王小菊嫁给王建国没要钱,但是要了整整一麻袋谷子,那在当时可是沉甸甸的彩礼,要不是王婆子看王小菊姐妹几个在家是下地干活的一把好手,还不会同意呢。

嫁给王建国以后,娘家也时不时的来串门想打秋风,但是王老头在村子里辈分大,他们也没有多出格,最多就是到饭点了不说走,王婆子就被迫留他们吃一顿饭。

粮食多紧缺啊,说是一口粮食一条命也不为过,几次下来王婆子就黑了脸。

王小菊从小养成了好好干活乖乖听话的性格,她是五姐妹里面最小的,小的时候虽然爹娘不管,但是姐姐们都照顾她,表面的听话下掩盖着一点泼辣,别的姐姐不敢吃弟弟们的饭,她就敢趁爹娘不注意偷偷咬一口弟弟的窝窝。

嫁给王建国的时候他也是心里高兴过的,第一顿饭王建国就拿起桌子上的窝窝给了她一整个,当时她都惊呆了。

她竟然能在桌子上光明正大的吃一整个窝窝头。

她偷偷看了一圈桌子上人的表情,没有人过多注意她。

仿佛她吃一整个窝窝很正常,她当晚吃着饭就哭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眼泪止不住的流,但是她低着头,没有让人看见。

她知道偷偷看人表情,知道王婆子烦了她娘家人,就趁着回娘家的时候哭,说在婆家吃不饱饭,她婆婆嫌给她彩礼多了,话里话外想往回要点,吓得她娘赶紧把她骂走了。

好长时间都没再去找过她。

王小菊心里有点小得意,她敢说她四个姐姐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做的,她们不敢跟她娘撒谎,她就敢。

她觉得自己有些厉害,生了大宝以后,她更觉得自己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