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雪凝一直觉得,一日中,最美好的光景,便是此时。
黄昏时分的落日,总能让她想起娘亲温和的笑。
还有那个笑伯伯,和蔼可亲的面庞。
“你是,”祝雪凝盯着烤鱼,“在思念亲人吗?”
龙明瑒眸光闪过一抹诧异,竟然被这个丑姑娘看出来了。
将一块鱼肉送进祝雪凝的嘴里,龙明瑒垂眸。
“我一个好兄弟,离开我已经十年了。”
闻言,祝雪凝转动着树枝的手,陡然一停。
“他应该是在这个地方离开的吧?”
对于祝雪凝的问题,龙明瑒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
聪慧如她,稍有一点风吹草动,自会举一反三。
“嗯。”龙明瑒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一定是个俊朗帅气,文质彬彬,有着如阳光般和曦笑容的儒雅少年。”祝雪凝微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龙明瑒淡淡地问道。
“都说人的性格是互补的,你这么残暴冷酷,那他自然就是温文尔雅喽。”祝雪凝打趣。
“呵。”龙明瑒挤出一抹笑。
“他是枉死的吧?”在泉边突然就离世了,不是天灾便是人祸。
说到这里,龙明瑒的眸光骤然变冷。
祝雪凝知道,她说对了。
“以你的性子,此仇不报,怕是不能安心地闭眼了。”那个龙王什么样,她这些时日也品出来些许。
龙明瑒未语,定定地瞪着手中的鱼。
祝雪凝拿过他手中的那根树枝,上面只剩了鱼头,鱼刺,鱼尾。
将新烤好的鱼,塞进他的手里。
“你若吃饱,他必安好。”说着,拍了拍龙明瑒的手掌。
龙明瑒心里,“咯噔”一下。
目光移向那处,还残留着牙印和淤青的地方。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错吗?
这么多年,是他放不下吗?
日日缠绕的噩梦,是他自找的吗?
祝雪凝又串好了鱼,开始转起来。
有些问题,不必多问。
有些言语,不必多说。
他需要冷静,需要沉默,需要思考。
他与她的相同之处在于,都是把最深的思念,埋在心底。
他与她的不同之处在于,她能释然,而他不能。
她的娘亲,是病逝。
他的兄弟,是枉死。
她能理解,他的悔恨,他的痛苦,他的不甘。
她不能劝他放下,因为,他放不下。
只有,冤平了,仇报了。
他才能,彻彻底底地放下。
她不是邢雨姗,一声“明瑒”,便能令他敞开心扉。
她只是他一时的倾诉对象,勉强算半个救命恩人。
等回了王府,各尽其职,各尽其责。
终有一天,分道扬镳。
故而,一句话,便已足以。
他若听得进去,抵过千言万语。
他若没当回事,大可一笑置之。
“送你玉佩的人,是个怎样的男子?”龙明瑒突然轻声问道。
祝雪凝的眸光柔和,“当时年纪小,也说不上来他是什么样。”
拿起烤鱼看了看,又放回烤架上。
“只是觉得,他很特别,与婢子见到的男子都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龙明瑒好奇。
“嗯,就是……”祝雪凝歪着头,“反正说不好。”
“那你,”龙明瑒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喜欢他吗?”
祝雪凝的手,蓦地停了。
过了很久,再次转动树枝。
龙明瑒见她并未答话,也就不再追问。
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喧嚣之地,鸦雀无声。
仿佛,风也停了,云也静了。
龙明瑒手中的鱼,似乎不那么香了。
青丝上的水滴,落在了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来。
龙明瑒恍然想起,彼此的衣服还湿着呢。
垂眸,稍稍转首。
瞧见了她沾满了尘土的靴子,不禁剑眉微皱。
“拿着。”将烤鱼递到祝雪凝的眼前。
祝雪凝不明所以,还是伸手接过。
龙明瑒俯身,猛地将祝雪凝的双腿抬起,放在了他的腿上。
“哎你……”祝雪凝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一只手攥着烤鱼,另一只手松开了树枝。
奈何呀,空出来的那只手,够不到。
祝雪凝挣扎着,想把腿拿下来。
“再乱动本王就把你扔水里喂鱼。”龙明瑒怒目圆睁。
“啊?”祝雪凝瞬间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苦着脸,仟彩鲤是真的会咬人,还很疼呢。
祝雪凝不知他要干什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龙明瑒慢慢地,将祝雪凝的鞋袜脱下。
放到了,火堆的旁边。
把自己的衣袖用手指夹在掌心里,轻柔地擦了擦她的双脚。
因着衣衫临近火堆,快被烤干了。
摸上去也就不那么湿漉漉了。
脱下外衫,盖在了祝雪凝的双脚上。
又将多余的衣衫,一点一点地掖好。
祝雪凝抽着嘴角,被这一连串的举动惊呆了。
“你……”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女孩子家,脚着凉了,会生病的。”说着,龙明瑒拿过祝雪凝手中的烤鱼。
祝雪凝想起来她想问什么了,现在觉得不用问了。
一个有妻子的男人,这点事,定是知晓的。
都说龙王冷情,其实是没遇到让他热情的人。
祝雪凝自嘲地笑了笑,她竟然托了那个邢雨姗的福。
“冷吗?”龙明瑒见她不说话,柔声问道。
“冷。”祝雪凝噘着嘴。
“那你离火堆近点。”龙明瑒示意她往前坐坐。
“没用的。”祝雪凝摇了摇头。
“柴火不够旺吗?”龙明瑒皱眉。
“不是,”祝雪凝憋着笑,“这里冷。”
龙明瑒一瞧,见她拍了拍心口。
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随后,邪魅地勾起唇角,“要不,本王给你揉揉?”
祝雪凝猛地抬起头,眸中盛满惊悚。
“婢子,忽,忽然觉得不,不冷了。”
龙明瑒忍住笑,这给她吓的。
“待会儿,吃饱了,衣裳也烤干了,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撕下一块鱼肉,送到祝雪凝的嘴边。
祝雪凝真的不想,再吃他喂过来的东西。
这个举动,实在是。
太,太亲昵了。
开始她那么做,是因为她想哄他不要生气。
后来他那么做,是因为她没空腾不出来手。
现在,他的气消了,她的手闲了。
便,自己吃自己的吧。
龙明瑒见她直往后躲,忍不住冷喝,“张嘴。”
祝雪凝面露难色,抬手,想推开他的手掌。
龙明瑒瞧见她的动作,睨眼冷笑。
“你若是不张嘴,本王就改用嘴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