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水华宫亮了彻夜，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太医院的人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北国皇帝来回踱步，心急如焚，一把抓起齐君澜前胸的领口：
“如果朕的宝贝蓁儿回不来，你就给朕——！”
“我会陪她……”
齐君澜低声说着，他没有反抗，任由叶流渊抓着，目光缱绻地看着门口：
“她一个人会孤独的……有我陪着她，就不会孤独了……”
听见这话，叶流渊霎时瞳孔微颤，看着眼前男人颓丧的模样，简直像是魔怔般，完全没有了锋利的锐气，哪还像一国之君。
加之他刚才所说，北国皇帝不好再发作，手上力道一松，推他一把，齐君澜便整个人随着那道力踉跄着后退。
“你瞧瞧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北国皇帝不经意看一眼主房的方向，只见一名老太医匆匆跑出房门，同他安心地点了点头。
见状，他蓦地松下一口气，沉默几许，才降低声音，像是安慰地对齐君澜说：
“蓁儿此次会没事的。”
齐君澜的反应并不大，自嘲般笑了笑，低声重复了好几次：“对，她会没事的。”
都怪他，是他没保护好叶蓁，倘若叶蓁真的离开，他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对他来说，连死亡都是一种恩赐，他根本不配。
届时只有在遭受着世间最痛苦的折磨中死去，才能勉强抵上对叶蓁万分之一的歉意。
她伤到的可是左心房，那是心脏的位置，他自己知道，在战场上，哪怕是再身强体壮的士兵，凡是伤到那个位置的人，都无一生还。
此刻他已经陷入无尽的自责痛苦深渊，除了叶蓁，没人能将他拉出。
北国皇帝瞧齐君澜俨然一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样子，嫌弃得皱起眉头。
表情颇为无奈，拍了拍他肩膀，又摇摇头，然后就带着身后的宫人离开了。
齐君澜则是依旧痴痴地站在那儿，望着叶蓁此刻身处的方向。
一动不动，宛如一座石头刻画的雕塑，银灰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更添一份凄凉悲惨。
同水华宫相比，叶颖颖所在的遥云宫就显得格外冷清。
她平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力，就连喊疼的力气都已消失殆尽。
身边只有一名看起来格外年轻的太医在为她包扎断臂，而且很明显，小太医的手法不太娴熟，总让躺在床上的她疼得咬牙吸气。
再旁边就是脸上挂满泪痕，捏着巾帕抽抽搭搭的李贵妃。
“颖儿乖，母妃在这儿呢，你父皇狠心，就派这一个太医来，但不怕，有母妃在你会没事的。”
李贵妃满眼心疼，俯身为叶颖颖擦着细汗。
都这种时候了，叶蓁还是比她幸运，所有人都在关心照顾她，叶颖颖呆滞地看着房顶，开始怪异轻笑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
“颖儿你怎么了？”
李贵妃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赶忙扳过叶颖颖的脸，颤抖着问：
“你别吓母妃，是哪里不舒服吗？”
“是不是这个小太医弄疼你了？”说完，没等叶颖颖回答，她一脚踹到小太医肚子上：
“该死的贱奴才！”
小太医没有防备向后摔去，屁股重重砸在地面，疼得哎呦哎呦叫。
恰逢北国皇帝带着人赶来，一进门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再想到叶颖颖想要杀死叶蓁这件事，他瞬间又气又恨，强压着怒火质问：
“朕竟不知晓，爱妃还有这样的一面。”
以往，李贵妃在他面前总是娇柔善良的形象，就算是遇到再生气的事情也只会娇嗔抱怨，又或者是哭倒在他怀里。
他从没想过，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她又是另一副模样。
李贵妃的脸孔倏然雪白，嘴唇瘪了瘪，眼睛里已经有了水雾：
“陛下，你来得正好……”
北国皇帝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来气，径直走到李贵妃面前，抬手狠扇她一记耳光。
李贵妃柔若无骨，顺势侧身跌倒在地，她两只眼睛睁得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他可是从来都没打过她的。
“朕做什么？李月蝉，瞧瞧你自己养的好女儿，竟然敢对朕的蓁儿下手，真是好得很啊！”
自李贵妃服侍北国皇帝以来，眼下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由此可见，这次事态严峻，北国皇帝可能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叶颖颖了。
李贵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抱着北国皇帝的大腿，哭得泣不成声：
“陛下，颖儿也是一时糊涂，一直以来，陛下都只对叶蓁疼爱万分，可臣妾的颖儿呢，连得到自己父皇的一句话都是奢侈。”
“就拿这次受伤来说，为什么太医院所有人都被召去她叶蓁的水华宫，而颖儿就只能被一个无名鄙陋的小太医医治，颖儿可是一整条手臂都断了啊，她也伤得很重。“
北国皇帝没有说话，他攥紧拳头，像是极力隐忍着，仿若下一秒就要迸发血雨腥风：
“她想杀蓁儿，必须付出代价。”
李贵妃抬头望向他，发现叶流渊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生气了，她不明所以。
索性擦去眼泪鼻涕，跪直身子，啜泣着将呜咽声压下去，模样委屈又坚强：
“可明明颖儿也是陛下你的女儿啊，为什么她终是低叶蓁一等，不过只是想得到应有的父爱罢了，难道这也错了吗？”
叶流渊忍无可忍，反问一声：“朕的女儿？”
脑中那段尘封的思绪如火焰般燃烧，所有的情绪如万马奔腾般涌出，脚下用力，将李贵妃猛然甩开好远。
“李月蝉，朕今日便好好问你，叶颖颖真的是朕的女儿吗！？”
这句话明显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听见这话，李贵妃的脸上瞬间闪过一道心虚之色，他怎么会知道？
不，不可能，他一定是因为生气所以慌不择言了，一定是她多想了。
“陛下你究竟在说什么？臣妾对你的情谊，难道到现在都还不知晓吗？”
躺在在床榻之上的叶颖颖本来依旧虚弱着，听见这话后来了些劲儿，转过头，看向叶流渊和李月蝉。
父皇和母妃方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隐情是她不知道的？
北国皇帝压制住怒火坐下，手掌狠拍一下桌面，被声音惊吓到的李贵妃登时浑身一抖，仿若被审判的犯人，已经不敢看向他。
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北国皇帝的眼神逐渐从冷漠变为自嘲，终于缓缓启口：
“北国开朝的第一任皇帝是北太祖，北国顺延至今，到朕的手上已经是第五十二代。当初北太祖在征战时左心口也曾中过剑，若是常人必将命丧当场，可为何北太祖能安然无恙地创立北国，难道真的是天佑太祖吗？
……李月蝉，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事实的真相是，北太祖的心脏自小便异于常人，并非在左，而是长在了右边。
北国皇帝继续道：
“凡是北国的直系子孙，心脏必然长在右侧，这是历朝皇帝同太医院的主院使之间的密言，为的便是面对今日此番情形，关键时刻，它能迷惑敌人，留得一线生机。”
叶蓁这次能大难不死，正是因为刺中左胸口的那把剑并未伤到心脏，她的心脏在右侧。
而叶颖颖一出生，便由第五十二代的太医院主院使检查过，她的心脏同常人一样，在左侧。
这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他甚至都不愿多看叶颖颖一眼，满心眼里都只有叶蓁一个女儿。
因为哪怕只是多看叶颖颖一眼，便等同于提醒他，李月蝉这个让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在一开始就给他戴了硕大一顶绿帽。
但凡其她妃子做出这样的事，他必然将她们母女和奸夫一律大卸八块，车裂至死。
但李月蝉不同，她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啊，他又怎么忍心……
团子分出一部分意识在北国皇帝这边，看着眼前的场景，它的小嘴已经张得不能再张。
它用溯源球录下全程：宿主大大喜欢八卦，等宿主大大醒来的时候，它一定要把这件奇葩事分给她。
抛开其它不谈，这个北国皇帝也是厉害，一朝天子，竟然可以为了爱情忍辱负重这么久，是个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