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离婚了。
李芳也知道她的身体不对劲儿了。
连阳阳要去上大学都没去，将书拿到了病房里自学，执意要陪着她，
苏简每天上下午都要来陪她一个小时左右再回去喂孩子。
“小简。”李芳看着女儿：“给我办出院手续吧，我要回家。”
“妈……”
“你们不给我说得了什么病，但是我心里清楚，我这是没几天活头了。”
“妈……”
这一个月里，苏简将三十年未喊的妈都补上了。
“听话，住在这里太费钱了，也没什么用，人早晚要走的，我走了也不能拖累你们欠一大堆的债。”
“妈，王远洋能挣，咱们不心疼这点钱。”
“他能挣我高兴，但是钱也不是这种花法，又是请护工又是住这种单间病房”
李芳听说这种单间病房一天都要花费五六百，再加上护工的钱，医药费一天几千块的支出。
听得她都心疼。
“你说这病能治好，花了钱我也愿意；既然不能治了， 这些钱就是丢进水里了。”李芳倒是很平静：“人早晚都得走那条路，可能是老天爷见我太累了，让我早点解脱。”
“妈……”
“我放不下阳阳，以前他是不好，现在懂事多了。”李芳强撑着精神对苏简道：“小简，你能不能答应我，我走后帮我看着点阳阳。”
“妈，你放心吧，他是我弟弟。”
“好，好，好。”
李芳眼泪也流出来了：“小简，妈对不起你。”
“妈……”
她从来不是一个轻易低头的人，现在居然认错了。
一直以来苏简内心都有这样的一个念头，就觉得李芳对不起她。
特别是看到她无条件的纵容赵景阳，就感觉那才是母爱，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
可今天的李芳跟她说对不起，苏简却不想要这个对不起了。
她还是想要那个飞扬跋扈见面就吵她的李芳。
她有受虐倾向，她希望再看到李芳吵她骂她，而不是这样躺在床上眼时含着泪光对她说对不起！
“小简……”
李芳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比妈强，比妈有眼光，嫁了王远洋，挺好的。”
“妈……”
“男人……还是要防着点。”
站在门口的老王……我丈母娘是要教经验给女儿吗？
就她那失水准的眼光能有什么好经验教给她，别带歪了！
想了想，还是没有走进去，索性又去了窗户边。
巧的是，又看到了那个男人正在抹泪。
“王哥。”
“怎么了？”
“走了，刚走。”男人哽咽道：“我不知道怎么通知家里的四个老人和儿子，我……”
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很好，已经尽力了，你老婆遇上你是她的福气。”
比起赵成刚那个渣，真的是幸福多了。
“坚强点，把事儿办完就来找我吧，上班搞钱才能让老子孩子过上好日子。”
“好的，谢谢你，王哥。”
“不谢，想哭就哭一场，哭完就挺起胸膛，咱们男人压不垮。”
“嗯。”
看老王没走的意思，他连忙摸了烟递了一支过去。
老王……抽一支吧，抽了能吐出心中的烦闷。
“我丈母娘也差不多了，估计就这几天了，我外公有心脏病，外婆今年也七十了。”说别人，自己不也一样吗：“从丈母娘生病到现在还瞒着他们的。”
两个男人都狠狠的抽着烟，然后再吐出一口口的烟圈。
小群里，苏简将李芳想回家的事说了。
“大姨，舅舅，我妈……”
“让她回去吧。”
几乎是同时，李苗和李苏都发了这几个字出来。
“外公外婆那边？”
“我回去给他们讲，总得见上一面。”李苗道：“有什么话让他们也有机会说说。”
苏简又哭了。
老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丈母娘睡了，自家媳妇儿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心疼坏了。
抱着她将头按在自己怀里。
“我们尽力了。”
是的，尽人事听天命。
再多的钱也救不回来，没办法了。
“妈说想回去了。”
“那就回吧，我们在社区或诊所请护士看护。”
“好。”苏简道：“到时候多开点止痛药，她经常疼得满头冷汗。”
“嗯。”
李芳从腊月二十九突发病到二月初六出院，这一个多时间花费了二十八万多医药费，医保报销后自费都是二十二万多，全是王远洋一人给的。
“怎么这么多啊？”李苗听说后都心疼不已。
“有些进口药是报不了的。”王远洋很淡定：“能让妈减轻一点痛快，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享到女婿的福。”
“妈，我错了，我宁愿拿二十八给您花也不愿意像现在……”
“我个人没命享。”
“妈……”
李芳是被救护车直接送回小区的。
李苏原本是想将她送回秀竹村，但是李芳不同意。
“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死在你家里，也不知道哪天才落最后一口气，这个鬼样子天天在两个老人面前会把他们急死。”
李芳或许一辈子都没有为爹娘想过，但这会儿，什么都想到了。
“就在我家吧，这个家……”李芳停了半响：“等我走了后阳阳就把房卖了，卖了钱用来读书。”
“妈……”
赵景阳简直哭死了，他无法忍受放假前还好好的妈，这会儿枯瘦如柴只吊着一口气在了。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她至少有二十个小时都处于昏睡状态。
醒了就安排各种后事儿。
外公外婆到底还是知道了。
“老天爷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外婆哭昏过去了。
“外公，您千万别着急，您有心脏病，您不要吓小简。”
看外公白着脸一声不吭，苏简紧张得不行。
“我没事儿，小简，我就没想明白，我这种七老八十的都没事儿，你妈还这么年轻就……阎王爷是不是抓错了？应该抓的人是我吧？”
“外公，外婆……”
苏简抱了这个又抱那个，这个客厅太小了，一群人在里面窒息不已。
“外公外婆，我妈醒了。”
两位老人在苏简和赵景阳的掺扶下进了卧室。
“爸，妈，对不起，我就没有一天让你们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