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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子的尸身还算完好,江河也没多犹豫,率先拉起他的手臂,向他的衣袖里瞧去。

江河总见青玄子一模自己袖子,就能掏出伤药、功法、符箓等诸多事物,想必那什么储物袋就藏在他的袖子里。

但向着那袖口望去,江河却并未瞧到什么或精致或朴素的储物袋。

那当真只是个衣袖而已。

“怎么可能?”江河愣了愣。

且不说多日以来青玄子的动作,就那日青玄子将自己带到偏殿时,便是将偏殿诸多的书籍随风装入了衣袖之中。

那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

也没见青玄子换什么衣服啊?

江河觉得有猫腻,寻思片刻,便牵引起灵台的些许混沌之气,将其注入自己的双瞳之中。

当眼前再次浮现各色灵气的色彩时,江河连忙把目光放到青玄子的衣袖里。

“果然。”

江河惊喜道。

却见青玄子的衣袖中,潜伏着相当浓郁的灰白灵光,它们大多聚于袖口偏里的一侧,只要在袖子里将手向里侧轻轻一弯,便能够到那处灵光。

双瞳的灵气散去,江河连忙把手伸向衣袖里,摸索起来。

有了先前的探查,找到衣袖里的端倪并不算难,不多时,江河便捏紧袖子内测的一片布匹,将其硬生拽了出来。

只见一个手掌大小的棕灰色布兜,被江河牢牢握在了手里。

“这是什么?”

顾青山一直候在一旁,瞧着江河宛如个变态般对青玄子摸来摸去,一直未曾吭声。

如今瞧见真有结果,也好奇多问了一句。

“这是修士用的储物袋。”江河也不清楚这玩意儿具体叫什么,粗略回答道,“别看这么小一个袋子,里面估计有不少好东西。”

江河说着,便扒开储物袋瞪着眼睛往里瞅。

布兜内里,便如有一个立方空间般,青玄子的家产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立方空间里,极为赏心悦目。

也让江河在短时间内,分辨出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物件。

只是一眼扫过去,却也难免觉得失望。

大抵是遗留下来的丹药、符箓,数量不多,粗略扫过去似乎只有二十几瓶。

它们分门别类的搁置在角落,但具体的作用还需要江河慢慢去探究琢磨。

原本偏殿里的大多书籍都不翼而飞,想来是青玄子嫌占地方,不知何时将其尽数毁掉了。

还有少数的功法典籍留在其中,江河粗略的查阅了一遍,大多都是与‘风灵气’有关的秘籍,或是些画符炼药的藏书,还有些看起来还不错的术法,但目前他没什么时间修习。

青玄子似乎并未藏有什么法宝灵器,唯一常用的一根拂尘,正静静躺在立方空间里,算是对江河唯一的安慰。

想起那能伸长或缩短的麈尾,江河觉得马马虎虎勉强能用,只等这几天好好琢磨琢磨这根拂尘的用法。

随后,便是一小袋的平安玉。

那平安玉正中掏空,作翠绿色状,看起来和平常翡翠并无不同。

只是掺杂着还算充沛的灵气而已。

这难不成是生灵洲修士的通用货币么?

类似于灵石那种东西?

江河深知‘货币’的概念,无非是用作交换的一般等价物,至于姓名叫什么,如何材质、样貌,反而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交由顾青山观摩,她一个久经沙场的凡人,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江河也便只能将其收回去,等待日后再作实验研究。

如此看来,其实青玄子的家底没多厚,真正称得上有极高价值的,似乎也只有那根可用作武器的拂尘了。

“唉……”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江河也只能接受。

也许是青玄子为了寻找拯救阮酥酥的方法,而散尽了家财吧,江河觉得但凡自己活上一百年,也绝对不可能只剩下这么点东西。

江河把青玄子的储物袋贴在了自己的衣袖里,那棕灰色的布兜便宛如融合到了衣袖里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原来书中说的袖里乾坤,是这个意思。”

顾青山觉得颇为有趣,惊奇道。

江河笑了笑,没搭腔,又将目光放在了青玄子的丹田处。

已有蕴含微风的灵丹,自他的身体里脱颖而出,浮在了腹上三指远的位置上。

那灵丹的躯壳缺了半块,就连仅剩的部位都已龟裂,想来是青玄子道心崩塌后的后遗症。

江河能感受到,里面尚还蕴含着诸多灵气,并不逊色于阮酥酥留下的那颗。

他思索了片刻,便向顾青山道:

“我接下来要恢复些灵气,不然身体虚弱无法赶路,你且帮我好好看着一旁。”

“那你动作快些。”

顾青山虽然很想早点赶回家,但剑山距离锦京城的路程并不算短,也不能急于一时,便也应下了江河的合理需求。

见顾青山善解人意,江河便又道谢一声,转而开始观想起无名功法,开始汲取灵丹中的灵气。

他又坐到了那一片虚无之中。

其实他本可以不去冒险,汲取青玄子的灵丹的。

毕竟虽然尚有灵气剩余,但只要汲取了灵丹,便注定会被死者的执念与意识所冲击。

但江河对青玄子的手段,仍是有些未待解答的疑惑。

诸如那修习‘阴血’的法子从何而来、前十二位大师兄都是为何而死、这青玄子本有一身清流刚正的法力,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汲取他人气血的功法……

既然已经身处疑惑之中,便不能再一知半解。

了解到这些有关青玄子的内幕,总归是有好处的。

想罢,他便着眼于眼前的画卷之中,想看看青玄子能否留下什么有用的意识。

许是距离青玄子死亡的时间尚短,江河所能看到的,不再是如观想阮酥酥意识时的片段。

他竟是从青玄子的少年时期开始看起——

那时的青玄子因父亲好赌,而家道中落。

待父亲败光家产,上吊自尽后,母亲也因一场大病而一命呜呼。

走亲访友,却投宿无门的青玄子,绝望之下欲要投河离去,却恰巧被一道人看重,拜入到一小小宗门之中,作为那道人的亲传弟子,开始参悟长生大道。

江河心想,也许青玄子那偏激的性格,早在年幼时便已然有了地基。

青玄子颇有天赋,灵台与天地间的风灵气更为亲和,这为他的修行提供了极为出众的上限。

于宗门修行二十载后,修为小有所成,抵达人六之境。

随后他感到自己居于瓶颈,为寻求突破之法,便拜别师尊,离开宗门,前往整个生灵洲游历。

这段时间里,他先屠杀欺辱过自己的亲邻满门,斩去心魔。

后又踏过秘境、结识诸多道友,争名夺利,为长生修道而冒险拼命。

他曾生死一线,也曾与虎谋皮,在修行界的摸爬滚打,让他对力量与长生的认知更深一层——

这看似美好的修行界,却比那凡俗人世还要吃人。

在世间游历修行三十年,他已有六十岁,已然塑起那至高的第九级阶梯。

灵台五境,每突破一境,便要经历一劫,雷劫降下而不身死道消者,便能蜕去曾经凡胎,迎来一次升华。

而在抵达人九境之后,青玄子在夯实地基的同时,又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准备渡劫之法。

但天不遂人愿。

算上寻求都渡劫之法的时日,这场雷劫,青玄子等了五十年。

那时,他已有一百一十岁。

青玄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人一境突破至人九境,只花了五十年有余的自己,竟是始终找不到人境与地境之间的契机。

故而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唯独没算准雷劫来临的时间。

凡人一生寿元不过七十左右,而人境修士的寿命,充其量不过百年有余。

等了几十年,却迟迟不见天雷落下的的青玄子,只能一点点感受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觉得不安、绝望——

这时,师父寿命已尽、羽化‘登仙’的噩耗,又同时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地境的师父,坐拥五百年岁月的师父,救下了欲要投河的青玄子,却栽倒进时间的长河里。

青玄子终于认清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也因此变得易怒、变得焦躁、变得阴晴不定——

但好在,他认识了一位同为修道之人的姑娘。

她是师父旧友的弟子,二人于师父的‘登仙礼’上相遇。

这位姑娘抚平了青玄子的痛苦,又愈发让青玄子坚定了活下去的意志。

终于,在她的帮助下,青玄子又撑过了十年,于一百二十余岁时,迎来了让他升华的雷劫。

他早已准备充分,雷劫的洗礼让他突破至另一番天地,拥抱起又一个百年时光。

同时,阮酥酥也在此时一同诞下。

阮酥酥似是受到上天眷顾,生来便有华光时现,这预示她自出生起便注定不凡。

在青玄子与其妻子的教导下,仅仅过了三十年,阮酥酥便突破人九之境,并在青玄子夫妻的护法、准备下历经了雷劫,抵达地一境。

如此逆天的修行速度,定是拥有登仙之能。

青玄子与妻子一同商量着,莫要因自己的见识浅薄,而耽误了阮酥酥的飞升之路,便将阮酥酥送上那更高层次的宗门。

但这等计划尚未实施,他的妻子便寿终正寝,离开了人世——

她与青玄子、阮酥酥不同,人的天赋自出生起便有上天注定,她的上限便已经至此。

而阮酥酥,也在五年后,爱上了一介凡人。

再然后,便是无休止境的争执。

直至他心狠杀掉了那个凡人,直至连阮酥酥都倒在了血泊中。

青玄子自心底不愿承认自己的过失,他更无法理解阮酥酥为何自尽,只当她是为了忤逆自己,而一时冲动才生起了自尽的念头。

他散去了自己于地境的半数修为,甘愿跌落人境,以保全阮酥酥仅剩的意识。

之后,又想在他仅剩不足十年的时间里,寻找到救活阮酥酥的方法。

为此他散尽了全部的家财,走遍大江南北寻找着复活阮酥酥的可能。

再之后,那画卷却有些模糊了。

江河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无法看清青玄子那段时光的经历,只能得知他的确成功寻找到了方法。

青玄子似是得到了一种,能帮助残存意识‘夺舍’的法子——

先泯灭一个完好灵魂的意识,将那意识填充到灵魂中予以补全,再积五脏六腑之气,汇女子之‘阴血’,装入到一副崭新的躯壳之中。

由于自己仅剩的时间有限,他无法寻找到一个合适的鼎炉一蹴而就,只能选择广撒网的方式,让不同的弟子修行其一,再由他汇聚到一起。

这般行事效果固然不好,但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前十二位大师兄里,为首的大师兄修行神魂,以待人三境后神魂成型,用以被青玄子泯灭意识。

剩下的十一位,便是修五脏六腑之气。

诸如前一位大师兄,那仿佛奖励自己百八十次的虚脱模样,皆是因为他所修行的肾气被不断抽离所致。

而原主江河,本是没有倘若找不到‘阴血’,便以‘阳血’替代的替代品。

倘若汇聚于阳血供养阴魂,哪怕成功复活,也定是会出些更为繁琐的麻烦。

恰逢遇到了孙二才,男身属阴,江河便成为了食之无味的鸡肋。

青玄子似是知晓哪怕救活阮酥酥,自己也时日无多,又见江河心性颇佳,天赋亦是不错,便把江河看作了衣钵传承之人。

如此一来,待自己寿元耗尽后,复活的阮酥酥也能有个照应,不至于孤苦伶仃。

甚至还自以为是的认为,如果两人相处的不错,那阮酥酥想要的爱情,也能一并还给她。

但最终却没能料到,阮酥酥从没想过复活,江河也从未想过做他的弟子。

他一切源于阮酥酥的规划,也便功亏一篑。

这便是青玄子的一生。

“可悲的一生。”

江河喃喃道。

青玄子所惧怕的‘寿终正寝’,并非全无道理。

他的前半生,见识过太多意气风发的修行之人,最终死在了时间的利刃下。

就连他身居地境,仿佛无所不能的师父亦是如此。

甚至连他,都曾亲身经历过,名为‘时间’的死神不断追赶着他的恐惧。

可那未必是阮酥酥所追求的。

正如青玄子的妻子所言:“没有谁能与时间作对。”

他的妻子坦然接受了死亡,可青玄子却不能。

他未必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死亡——

他是接受不了阮酥酥的死亡。

哪怕那时他肯定已经不在,但他仍然害怕爱女在被时间追赶之时,如他一般变得易怒、坠入恐惧。

所以当女儿诉说着她并不追求那长生大道时,他才觉得荒唐。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阮酥酥好。

但阮酥酥却并不这么认为。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世人千千万,每个人的思想都不一而同。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的思想就一定是所谓的正确。

可青玄子似乎不这么认为。

这关乎亲情的鸿沟自建立之始,便只能等待时间将他们消解。

他们皆是修行之人,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他们本都拥有着还算漫长的人生,本都还有着解开这份隔阂的机会。

但却因为青玄子一个人的偏执,毁尽了这一切。

青玄子自以为倾尽一切的,却正是阮酥酥所不需要的。

阮酥酥所真正需要的,却又被青玄子真正毁了个干净。

何其讽刺,又何其可悲。

——

这段想要表达的,不只是单纯子女“追求自由”这种表面的事情,归根结底,是想要说“子女与父母之间要相互理解”。

阮酥酥已经五十岁了,放到古代都是要入土的年纪,到了后面,她已经不单单是想要和一个爱人共度余生。

她更多的是想要挣脱父亲的掌控。

我不觉得她想要挣脱父亲的控制是错,但同时我也不觉得青玄子想让阮酥酥按自己的想法过活是错。

因为子女与父母之间不是仇人,如果青玄子与阮酥酥都没有那么偏激,他们一定会朝着更好的幸福一同迈进,但可惜没有如果。

人生有的时候,就差了这一份“彼此退步”。

只看到女儿想追求自由的人没必要因此辱骂作者,因为每个人的生活环境迥异,经历不同,一个人永远无法为另一个做出选择与决定,这就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看不懂没关系,退出去就好,何必辱骂作者呢?

又或者某些人如此偏激的痛斥作者三观,本身就是那“偏激”的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