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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鲤国士兵皆是皮包骨头,弱不禁风的样子,唯独那名士兵虽被吊起来,但皮肤尚还红润,面颊也带有血色。

虽然他赤膊的身子已沾满污泥,那头皮上也有一块头发突兀的消失,化成了狰狞的血痂,模样比之其他人,看起来更为凄惨。

但他居然是脸色最为红润的那一个。

就连手掌上被割开的伤口,都被用绷带简易的缠绕了一圈,像是做了一次草率的治疗。

江河深感疑惑,便悄然走到了那位特殊的士兵身旁。

那士兵亦被吊在了木柱上,江河只能站在木柱前,抬头看向那人的背影,轻声道:

“嘘——别出声。”

那人显然是听到了江河的呼唤,却见他沾染血污的双耳陡然动了动,整个被吊起的身子忽然一颤,垂下的头颅猛地抬起,在错愕惊骇之下左顾右盼。

“别乱动、别出声,我在你的面前。”江河又道。

那人显然是意识清醒,听见江河的嘱咐后连忙停下了夸张的动作,以怀疑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

江河知道,虽然他目光所及的位置的确是自己,但他其实并不能瞧见自己的模样。

想到对方可能会猜测,自己的声音是他走马灯似的幻觉,江河便继续道:

“这不是幻觉。我是……我是鲤国的国师薛正阳,是来救你们的人。如果你听明白了,那就点点头。”

昏黄的烛火之下,那伤痕累累的士兵用力睁了睁他有些浑浊的眼眸。

“国……国师……”

他虽然不知道鲤国的国师,是否叫‘薛正阳’这个名字。

他却的确知晓,鲤国是有那么一位国师。

他干哑的喉咙微微发颤,字节也叼不住一个,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将断断续续的喉音连成一句。

但江河看得出来,他有些矛盾。

既是希冀,又是害怕。

他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又害怕这一切只是错觉。

于是江河又缓声道:

“如果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那人迟疑了片刻,缓缓点动起有些迟钝的头颅。

旋即,他便忽然觉得吊着自己的缰绳,似是被人硬生扯断般崩开。

他就要跌坐在地,却有一只无形大手拖住了他,只让他顺着木柱渐渐往下滑落,不曾惊扰到吞噬血液的蛊虫,亦不曾发出如何惊动旁人的声响。

那被吊起的士兵,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听到的一切都不是臆想的幻觉。

竟是真的有人来救他们了。

他想要哭泣,可干涸的身躯不允许他再生出一滴泪珠。

他只能轻轻嚎着干哑的喉咙,以表他内心的悲彻。

但江河却生生捂住了他的嘴。

当下不是感怀痛哭的时候,不能让他发出丁点声响。

那人显然意识过来,近乎是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将情绪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江河见这人忍耐住了,也便松下一口气,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水壶,和一颗活血丹,将活血丹碾成齑粉后,便又驱动混沌之气,撷取了水壶中的少许水气,裹挟着丹药的粉末,送进了这士兵的喉咙。

水壶里的水就那么多,后边还有数十个奄奄一息的鲤人,江河没办法给予他更多的水分。

“安心躺着休息,我先把其他人救下来。”

对方无力回答,江河也只是吩咐一句后便匆匆故技重施,将那些尚有生机的士兵从木柱上解救下来,喂下了活血丹与清水。

那诸多蛊虫的灵智似乎有限,它们仍然在吸食血池里的血液,纵使有什么轻微的声响,也不曾被它们察觉。

江河稍感安心,见那第一个被救下来的士兵已然缓和下来,便缓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还有意识么?”

那人浑身尽显狼狈,但此时此刻,他的眸色却焕发神采。

他先是左顾右盼了一番,又以同样的低声细语回答着江河:

“您……您真是国师么?”

“不错。”

“您是来救我们的?”

“不错,还有金国公顾海,他是否便在你们其中?”

“国……国公?他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是指没与你们关押在一处么?”

“是。”

江河听罢,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猜测金国公被关押在了蛮营,但在尚未印证之前,猜测永远只能是猜测。

而今听到金国公被单独关押,没有被充作血池的养分,他有理由认为金国公还活着。

“那你知道他被带到哪里了么?待我去将他带过来后,我将你们一同带出去。”

江河不知汲取灵丹的副作用会何时发作,致使自己再行做出冲动的举措,影响了计划,故而打算速战速决。

可那人听后,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国公被那个怪物带走了。”

“什么怪物?”

“那个怪物好像一个人,但有两个人那么高大,浑身都是肥肉,但是动作又很快。他的皮肤就好像是铁板,刀枪不入……国公只是跟他照面一个来回,便被擒在了手里……”

听起来像是那两个人九境修士之中的一位。

“我明白了。”

江河点了点头,

“你且在此处好生歇息,待这些人清醒之后,告诉他们别发出太多动静,我去去便来,届时一起离开。”

他说罢,便要离去。

可还未扭身离开,那人却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袖:

“国、国师……”

江河一愣,回过头来,面带疑惑:

“什么事?”

“能不能请你,帮我拿着这个。”

江河只见他缓缓将手放入了裤腰之中——那是他们这些赤膊的俘虏,全身上下唯一的遮羞布。

江河只见他从难以言喻的地方,掏出了一本巴掌大小的小册。

虽感恶寒,但江河还是接过了那本小册,粗略翻阅起来。

那小册上尽是些粗糙丑陋的字迹,像是由炭笔写成,江河依稀能辨认出其中的字迹,就像是一个人写的许久的日记。

“这是?”

那人缓缓道:

“这个……是我朋友的,东西。打两国征战起,他就被征召入伍,现在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他回不了家,除了往家寄信以外,只想着把对妻儿的情分写在这册子上,等到战争结束以后,能带回去给他的妻儿看。

但是昨天,他为了救我——死了。

我把他的册子拿回来,想当逃兵。有朝一日,给他的妻儿带回去,成全他的念想,但是转头就被抓了过来。

国师,我求求你,把这册子带给他的家人。

这样,等到了黄泉地下,我也能跟他老李说上一声,我王胡来,没有对不起他的恩情。”

似是身体渐渐回缓过来,王胡来的眼角愈发浑浊,有一滴携带脏污的浊泪,自他的眼角缓缓流淌。

“我……我不想活了。”

江河一怔。

就待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耳边忽然传出一声虚弱的讽刺,如王胡来的声线一般沙哑:

“那你就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