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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不知那黑泥是从何而来,或许是从那石砖的缝隙间流淌而出?

耳边渐渐响起嗡鸣呓语,似是那宛若活物的黑泥之中传导而来?

但当下已来不及让他多作细想,石墙渗透出的菌丝便在霎时间拧成触须,既似泼洒,又如挥斥,连携着浓稠的黑泥便向着江河身上扑来。

灵光迸发之际,那黑泥尚不能对江河造成些许影响,只能流淌在那乳白的护罩上,将那灵光染作漆黑。

江河眼看黑泥兀自蠕动之际,遮掩了自己的视线,手中长剑忽而嗡鸣一声,一道剑气自银白剑刃乍现而出,似风无形,如电迅疾,将那灵光上的黑泥炸了个粉碎。

但这仿若无用之功。

那崩成碎屑的黑泥只在滚落石墙之时,便又与同胞融作一体,丝毫不见削减,亦如江河先前所见一般。

江河根本无法从中看出,自己的攻势是否对这黑泥造成了影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黑泥并不强悍,无法透过灵光蛊的庇护蔓延到他的肉身,也暂时未对他的精神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浊仙,果然是靠这身无定形的黑泥污染修士?

亦或是说——

江河的看着那如虫如泥,不似死物的污秽,心中有了一个莫名离奇的念头。

或许这黑泥,才是真正的‘浊仙’?

思索之际,江河身形再动。

面对浊仙,他不敢留手,袖间一剑符鱼贯而出,化作鎏金小剑,拖曳金尘,在半空划出道道灿金色的剑痕,没入到眼前那张人类的面孔之中。

却听“扑哧”之声接连响起,那不计其数的金光却并无实感一般,只在相接之时没入人面之中——

却连丝毫伤痕都难以剐蹭,金芒只在相接之时,便被那人面的七窍之中涌出的黑泥淹没殆尽,纵使长驱直入,在那黑泥之中翻涌搅动,却也在其中灵气消耗一空时,彻底失去了与江河的联系。

而江河,不曾从这黑泥身上瞧出任何伤势。

黑泥再度扑袭而来,江河掷出降雷蛊,双手合十,便有湛蓝惊雷电光一闪。

“轰隆”雷鸣,将这陵墓地穴都轰地摇摇欲坠,石墙在摇晃之际落下少许碎石,却也无法阻拦那黑泥的半分脚步。

眼看那黑泥重塑凝聚,汇聚在整处墓室之中,江河起剑再斩,但几个来回仍然奈何不得这蠕动黑泥,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他总算是明白,这浊仙为何在千年前如此令人头疼。

饶是地境修士,尚能有迹可循,以见招拆招互作博弈。

这‘浊仙’根本特么就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存在!

鬼知道他到底是种怎样的存在,伤不得,也斩不得!

江河自以为跻身地境,已算得上登堂入室。

但面对眼前浊仙,仍旧捉襟见肘、黔驴技穷——

或许江秋皙那般存在,能够以一剑之威将其存在抹灭。

但那距离江河而言也太过遥远。

剑气扫荡之际,这黑泥斩而又生,江河根本做不到一劳永逸。

“报——仇——”

“报——仇——”

那沙哑的人声不再只从‘忽二郎’的口中脱出,弥漫在整个墓室之中的黑泥,似乎都如新生了口鼻般,在徜徉之际发出诡异的喉音。

“你为你的兄弟们报仇,谁又来为因你们而死的村民报仇?”

江河对忽二郎的执念嗤之以鼻,但眼下他也没想着要如何说服忽二郎。

对方明显是固执己见,是非对错已然没什么意义,与之辩论无异对牛弹琴。

但他的话便如同刺激到了忽二郎一般,耳边那好似万人哀嚎的哀鸣之声愈发沉闷,渐渐化作了凄厉的低吼。

那流淌在墓室各处的黑泥,蠕动翻涌的幅度更为凶猛,好似膨胀一般,隆起一个个密麻的水泡,渐渐就要把整个墓室填充起来。

江河明白,这‘忽二郎’许是听见了仇人的声音,而被提前唤醒。

哪怕自己不曾前来,有朝一日藏匿在这皇陵深处的黑泥,也会如今日一般苏醒过来。

“先逃出去再说。”

既是无法斩灭根除,继续纠缠下去无非是自损灵气,江河想罢,便一剑斩破眼前黑泥,率先奔往侧室,欲从皇陵之中抽离出去。

但‘忽二郎’见江河要逃,口中嘶吼霎时不绝于耳,团团黑泥争相蠕动,挡在了江河的前路。

江河无意打扰逝者宁静,不想大动干戈,便打算以剑气先行开路再说,但随之而来的隆隆震颤,让整个皇陵好似飘摇茅舍,不断有碎屑自头顶跌落,又被黑泥吞噬淹没。

这陵墓虽是能工巧匠所铸,但终究只是凡人智慧,那黑泥肆无忌惮的生长填充,已不是凡人堆砌的砖瓦可以抵御。

江河只在一瞬之间,便被疯狂涌来的黑泥所淹没。

灵光庇护之下,尚不能对他造成何种威胁。

但他分明听见耳边有地陷坍塌之声,想到皇陵之外,还有人在等待着他,江河手中长剑再起,接连挥出道道凛冽的剑芒,斩破包裹在亮光之上的黑泥,划出道道平整的缝隙。

却有天光从中透过。

江河意识到——

皇陵,塌了。

他于黑泥之中奋力一跃,好似旱地拔葱,硬生将自己的身躯从蠕动的黑泥中拔起。

半空之际,他不由施展法决,将长剑甩出,一脚踏在了飞剑的正中,让其托住自己飞跃的身躯,化作一道银白流光直冲云霄。

脚下剑气生风,亦有阵阵声浪将那欲要抓握的触须震开,江河身形一动,就此从那皇陵中脱身而出。

他悬浮高空,连忙向身下皇陵看去,却见皇陵果真坍塌,整片大地都塌陷倾倒下去,暂时掩埋了那膨胀涌动的黑泥。

但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这黑泥身无定形,好似流水一般见缝插针,不消片刻,便有黑泥自地下废墟之间喷涌而出,洒落在断壁残垣之中,就要借着石壁攀爬上来。

先前在阴暗墓穴之中,江河根本无法借着微弱的火光去分辨,自己周身到底徘徊了多少黑泥。

如今借着阴沉的天光向那地宫瞧去,他甚至连与之拼杀的勇气都就此消去——

它们从每一个墓室之中脱颖而出,自石缝间交相融合,俨然要汇聚成一片乌黑的海洋!

江河终于明白,忽二郎藏匿在皇陵之中的几年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这般程度的黑泥,哪怕放任薛正阳的心火去燃烧,也无益于螳臂当车。

而自己相比薛正阳,更是缺少了这般正面攻伐的手段。

他几乎想都没想,转瞬之间便御剑飞行,向着废墟边际之处的人影赶去——

那本该在陵墓入口处的顾青山与鱼玄机,显然是早早察觉皇陵有要坍塌的迹象,如今已经站到了还算安全的位置之上,遥望着皇陵之中的黑泥,还显不知所措。

江河连忙赶至,一左一右,捞起两人的身躯便向皇陵城墙之外飞去。

鱼玄机茫然无措,甚至还向着那黑海的方向胡乱比划着:

“先祖——先祖——”

江河暴吼一声,道:

“管个屁的皇陵——路任家在皇陵里孕育着污浊,这几年来已不知任其膨胀了多少!

再不跑,你们都要被那黑泥牵连,被污染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浊仙!”

“可——可——”

鱼玄机仍然指着皇陵的方向,惊恐地向江河喊道,

“可它们——它们在往锦京的方向涌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