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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皙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考虑过‘意义’这个问题。

但这份猜测,已经随着时间在心中渐渐开始发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江秋皙挽起雪白的发丝,末梢的乌青像是提醒着她一切的起始。

似乎是从她怀疑,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开始。

自那以后,所谓的‘意义’便扎根在了她的心头。

她只觉得自己的出现,隐约有些别样的目的。

除却修行、习剑、剑宗之外的目的。

换言之,她认为有人赋予了她存在的意义。

可是她记不清了。

因此在听到他人对‘意义’的高谈阔论时,她才会生出莫名的熟悉、与不适。

但这本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王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便无从解决。

瞧着迷茫的江秋皙半晌,王昊又是轻轻叹气:

“既然忘了,又何必执意去想。

你的寿元还长,或许在机缘巧合之下终会记起——就像过去的你并没有这种感觉,但如今你却为存在的意义感到迷茫。

既然总有机会想起,你又何必去想那么长远的事情,大不了等想起来以后再去琢磨。

除了琢磨意义之外,你现在又不是闲着没事做。”

“……”

王昊指了指漆黑的海底,即使船头的明光熠熠生辉,也难以透过这被阴霾笼罩的世界:

“还记得我说的么?我们现在正要去往何处?”

“墨鱼族。”

“没错,那污浊石碑正隐匿在无尽之海的一角,已经有诸多水族遭到污浊石碑的侵染。

据龙族争相探出的消息,水族中最先出现异状的,便是墨鱼族。他们是海底的游牧民族,居无定所,这般习性反倒成了最早被石碑污浊的契机。

只要寻到了无尽之海中的墨鱼族群,我们几乎便等同成功了一半。”

“但你也说了他们居无定所,我们有那么容易找到么?”苗烟烟叉腰问道。

“没见识。”

王昊好不容易才找到笑话苗烟烟的机会,如今更是哼哼起来,

“你当我们搭乘引渡鲸是做什么的?

你以为龙族又是靠着怎样的法子,才在无尽之海确立了霸主地位?

这海中迷雾对于海底的任何一个水族都是障壁,唯独在引渡鲸眼中格外清晰。

在海中游移不知几万年之久,引渡鲸对这无尽之海早已了如指掌,它的脑海中自有一张地图。在我们看来阻难重重的道路,在他眼中自有捷径可循。

哪怕只是寻找墨鱼族中,那少部分未被污浊侵染的族群,只要它们过往经过了引渡鲸,引渡鲸总有寻觅到他们的办法。”

“这么厉害的神兽,竟然也甘愿屈居人下……”

“是啊……也不知道当年的龙王是怎么把它忽悠过来的。”

王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又看向江秋皙,

“江宗主,你是我那帮老友里,唯一一个愿意相信我,并跟着我一同前来无尽之海的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件事恐怕对你而言也相当重要才是。

所以,江宗主大可不必考虑去那么长远的事情,至少,也等我们先把这污浊石碑解决了,这不也是你当下的心愿么?”

江秋皙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虽然心头疑窦未曾开解,但这的确也不必马上求解。

江秋皙很明白。

哪怕她将那所谓的‘意义’忘得一干二净,至少眼下想拯救剑宗、拯救自己的信念,还不曾动摇过。

不论是出于自救的本心,还是对剑宗的责任。

王昊见江秋皙也不纠结了,心想也算是解决了大半顾虑。

虽说没出现什么他以为的‘大事’。

但到底是稳固了一味心境不稳的同道。

若是半路上江秋皙因为对存在的迷茫,而丧失了继续探寻下去的心思,这趟旅途就注定是他一人独行了。

寂寞不说,到底是心头发怵的。

江秋皙是他平生所见少有的强者,有她同甘共苦,至少心里安全感满满。

“江秋皙能放下疑窦是好事。

那既然没什么其它事情了,我就先回房歇息了。”

短暂道别后,王昊又皮笑肉不笑的紧盯苗烟烟,

“让老子多歇会儿,别特么没事儿一惊一乍地吓唬老子了。”

“你那是休息么?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你。”

苗烟烟叉腰哼哼。

王昊没再回答,便迈着平稳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许是听说这争流舸是为剑宗宗主准备,船上的每间卧房都显得极尽奢华。

王昊轻撩纱帐,便见一条青色的小蛇盘卧在床榻之上,看起来很是疲累。

他没有惊扰到对方的歇息,轻轻走到床榻的另一边,就要仰卧小憩,不料那小蛇感受到他的到来,已是从小憩中清醒过来,没一会儿便盘上了他的臂膀,向王昊吐起细长的信子。

王昊两眼微眯,看着那青蛇只觉有些好笑。

他伸出指尖,轻轻抚摸小蛇的额头:

“都已经做了龙王了,怎么还想着天天当条小蛇呢。”

“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样子。”

敖莹缓缓回答道。

王昊捏了捏眉心,思绪似是向前倒流了千年的时光。

他忽然笑了:

“那好像还挺早的了。”

“是你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敖莹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时候你还是个毒修的药奴,每天都要被那个人类修士威逼试药,吐过、痛过以后,还要替他收拾屋子,照顾他的起居。”

“这么悲剧的过去就别说出来啦……”

历经千年,王昊已经能够坦然的面对那段过去,如今回想起来,竟还笑出了声。

敖莹却仿佛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中,就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那个时候我才刚刚从无尽之海逃出来,浑身修为溃散,苦不堪言。

明明已经从虎口中脱离险境,我浑身痛地便感觉随时要死去。

奄奄一息时,刚好嗅到了你身上的那股蛇胆味道,我想着那蛇胆品质虽然低下,却也能为我补充些精神,就顺着气息一路寻去。

然后便遇到了你。”

王昊见敖莹不停,也便跟着回忆起来:

“其实那个蛇胆已经被我那‘主人’拿来炼丹,作为试药进了我的肚子里。你发现那蛇胆效力还没彻底消散,就想吃了我。”

“然后咬到了你的胳膊,留下了一道牙印。

之后就被你一巴掌扇到了缸里。”

“我以为你就是条普通的小蛇,见你弱的可怜,浑身是伤还敢出来害人,就想赶紧把你结果了,省的你没事儿又要咬我一口。”

“然后我说话了。”

“你一开口我就惊了。”

说到这里,两人已是回忆到了一处,一时间竟是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哪怕过了千年时光,敖莹却也能清楚记得当时那个画面。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深夜,简陋的茅屋遮不住雨水的浸透。

衣衫褴褛的干瘦少年,看着那条口吐人言的小青蛇,本还郁郁的双眸霎时迸发了精光。

她本以为他是饿极了,见自己身上多少还有块肉,便要将自己吞入腹中,化作食粮。

但那少年只是紧紧抱住了她同样瘦小的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了起来:

“原来你才是我的金手指!”

她当时就愣住了,想趁势一口咬住那少年干瘪的脖颈。

可当感受着少年拥紧后的体温时,她终是犹豫地散去了这个念头。

“你是我的金手指。”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