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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不说,便是一辈子憋在心里,郁郁不得。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江秋皙那一剑的折辱。

如今江秋皙虽已不在,可这千年被人摆布的气焰却越烧越旺。

他虽无法亲手除掉江秋皙,却也能拦下唐糖江河,让她所珍重之人受自己摆布。

而无法动用灵台的唐糖,根本奈何不了如今的自己。

众人耳边的怒吼紧接着便转为了戏谑:

“唐糖,你还不打算动用‘死剑’么?

我这大封禁术桎梏了你的灵台,却不妨碍你们挥发剑意。

那让你们剑宗引以为傲、玉石俱焚的一剑,你若是再不出,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被镇压在地上的江河又是叹息。

‘死剑’之事,放在剑宗销声匿迹的今天或许是个力挽狂澜的奇招。

但在千年前剑宗辉煌之时,却是个人尽皆知的剑意。

古池知晓死剑的存在,实在正常不过。

而他如此提点唐糖,便更是印证,自己根本不在乎唐糖是否会动用这最后的法子。

更是在向他们表明,任凭他们如何兴风作浪,也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要使他们几近绝望,又无可奈何——

亦如千年前,直面江秋皙一剑的古池自己。

如江河所想,古池自是胜券在握。

他已经化作这小天地的器灵,虽永远被这天地限定了自由,可这小天地的一草一木,乃至一口气息,一粒尘埃,皆是自己的化身。

若想彻底斩灭自己,摆脱禁制的束缚,便要将这小天地也一同毁去。

而唐糖不是江秋皙,她根本无法湮灭这方小天地,若非江秋皙留下的后手,她甚至无法攻破两界间的壁垒。

更别说她此刻已被关押五百年之久,眼下还十分虚弱。

斩灭小天地,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哪怕是‘死剑’也做不到——

自己已无真正实体,她甚至寻不见一个能够接剑的目标。

对这偌大的小天地出死剑,终究是螳臂当车。

就连唐糖都没有挣脱他威压的办法,一个地境的江河,和一个天境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便更没有靠近那通路的可能——

“江河,手给我!”

一声娇喝,吸引了古池的注意力。

他将视线拉至那声音的来源。

却见一个女子正要被那破开的隧道吸附进去!

因为重压的制约,使得两股力量还在角力之中,让女子只能悬浮半空,未能直接被拽入通道。

她向江河伸出右手,重压之下,等待江河吃力的伸手回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古池震惊,他连忙把两人压回地面,未能使两人双手相牵:

“怎么可能!”

待看清一切,却也顷刻发觉了端倪,

“那是——污浊!?”

他绝不可能认错那团粘稠如黑泥似的事物!

千年时光中他已与它们打过太多次交道!

而如今,也正是那不知从何地出现的黑泥,在半空中被那通道的吸力扯进了洞口之中,亦在试图拉扯着那天境女子,向着世外逃窜!

污浊是一个个微小的生命聚合而成的产物,如今却也借助着这藕断丝连的特性,成了那女人逃脱的一份助力!

可古池不明白,这污浊既是生命,而非术法,那女人又是怎么让这污浊凭空出现,挥洒在半空当中的!?

直至他发觉那污浊周遭,竟还弥漫着分散的粉尘。

而那粉尘之中,甚至还有浓郁的药香!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女子竟是把污浊尽数藏匿在了炼制的药丸中,以草药的灵性掩盖了污浊那的气息,这才躲过了寻浊图的勘查,带着污浊混入了仙山之中!

而自己独独关注于‘人’,只将三人以重力镇压,却根本没料到这般作为反而击碎了她怀中的浊丹,释放出了她提前藏匿的污浊。

而那污浊竟因为那洞口莫名的吸力,被扯进了两界通道,成为了一条牵绳,拉扯着这女人也要往洞口钻去——

“想不到你们还与浊仙有所瓜葛!”

虽是突发意外,但想通了缘由,古池反倒不再慌乱。

污浊诡谲,但到底是弱小的生命,于他这等存在来说早已不足为惧。

只需他心念一动,随意掀起一道裂风,便能将这化作长绳的污泥尽数剿灭。

好在自己发现的及时,否则还真要被她用着等诡谲法子暗度陈仓了去。

“虽不知你这老鼠带着浊仙究竟有何目的,但既如此跳脱,不甘寂寞,我便先掐了你的性命!”

逼仄狭窄的深谷本无风无浪,可转而那头顶的一线天上便刮来一阵呼啸狂风,便要瞬间搅碎那污浊化作的牵绳——

“铮铮!”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剑鸣骤然炸响,使那席卷而来的狂风转瞬轰碎!

古池看清剑意,转而大惊:“死剑!”

江河也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自何处爆发,也不免大喝一声:“唐前辈!”

“跟她走!”

唐糖站在江河的身侧,用那干枯的手扯动江河被重压的右手,与早已伸手迎接的孟羌娥紧握一起。

江河旋即便感到一阵吸力,拖动着自己不断向那两界通道处爬行。

纵使是古池施下的重压,竟也没能角逐过那通道中股诡异的吸力。

使得他的肉身虽挪移的缓慢,却有了被拖进通道的希望!

但逃生的代价是……

他挣扎着抬眼,看向屹立在他身旁地老妪。

黑暗中他一看不清老妪的神情。

但一切已不言而喻。

唐糖无法用死剑奈何古池的性命。

却能轻易冲破这实质的狂风——

狂风被冲散一瞬,古池却不敢懈怠,仍旧施展心念,使之连绵不绝,前赴后继。

风刀刮过石壁,裹挟的砂石也锋利如刀,就要一同向着那缓慢拉扯着女人的污浊轰去。

但她已两指并剑,高举向那遥远成一线的悬崖,一道冲天剑意向崖顶轰去,任凭袭来的狂风砂石如何咆哮激荡,斩破了袭来的轰击。

她根本无需伤到古池。

她只需为孟羌娥和江河争取片刻逃脱的时间,让他们离开此地足矣!

眼见孟羌娥被那庞大的吸力拽入通道之中,紧接着便要轮到江河,古池意识到情况不妙,勃然大怒,不顾一切地调动仙山灵气,妄图将那连接通道的污浊葬送在此。

但一切灵气,都被那如飞瀑倾斜的剑意轰地一干二净。

他竟是要眼睁睁看着江河,那‘时间的钥匙’,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

“唐糖,这也在你和那个女人的谋划中么!?

你们究竟何时在这千年中串通好了浊仙,让他们能在今日为你们卖命!”

“不过顺势而为。”

唐糖当然不明白,眼前的浊仙为何会选择帮助他们。

她更不可能提前设想,要把死剑用到眼下这个境地。

但她的确在寻找一个斩出死剑的契机——

那是必然会出现的契机。

因为她相信小师妹。

小师妹早已扳动了时间。

一切的发展,只会迈向对他们有利的一面。

又或者说……

对江河有利的一面。

她回身看着那即将被拖走的身影,心中已是了然。

过去、现在、乃至于还未发生,却已经注定的未来。

在这条既定的长河里,江河早已与秋皙的生死息息相关。

他们跨越千年的交汇绝不可能是偶然。

江河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所以在秋皙刻意扳动的时间线里,江河一定能够逃出去的。

所以她也一早做好了准备,自己势必要怀着致古池于死地的心,斩出注定无法奈何古池的一剑——

只为江河开路。

但她无怨无悔。

被囚禁在这深渊数百年之久,她多年来修为不曾精进,她的寿命已经要走到尽头。

倒不如为了那个未知的未来,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发挥自己最后的余温。

想到此,她忽然道:

“江河!

我不信剑宗早已覆灭!

若有天再见我昔日同门,定要代我与他们问好!”

她甘愿成为这命定的棋子。

如果是为了剑宗。

为了家人。

那倾泻的滔天剑意为江河阻拦着一切威胁,在被拖入隧道的一刻,江河向那挡在他身前的老妪投去了最后一分敬意。

他下定决心,只大声回道: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