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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觉。

对一个灵境修士而言,倒更像个笑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过去从未有过的悸动,如今忽然浮现,若只将其当作错觉忽略过去,怕也很难活的长久。

江秋皙眼见那晴空万里,柳眉微蹙,两指一并,向洞府之外传出一道剑符:

“附近可有人渡劫?”

不消片刻,那剑符去而复返,又重新落在了她的手上,响起叶莺歌恭敬的回复:

“回宗主,未有。”

江秋皙不免更感困惑。

她追溯方才感受到的那抹异动,忽而反应过来:

“奇怪,那分明只是一抹心悸,我未曾感受到天劫灵气,又为何笃定有人渡劫?”

她接着想,

“那悸动在我坐忘之际忽然传来,似我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千年以来,似乎唯有一人能如此打搅清修……”

她心有所悟,不假思索地坐回方才的蒲团之上,将手中长剑置于膝上,缓缓阖眸,一瞬入定。

那抹悸动源自于灵台深处,以她灵境修为,绝非外力可以撼动。

千百年来,她也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这份‘特别’。

当时的他闯入清修之中,险些被自己认作‘心魔’。

如今悸动重现,除了那个人,她想不通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她沉思坐忘,仿佛又抵达了那片虚无之中。

这片虚无是她的识海,每当她清修坐忘之后,便会自觉出现在这个地方。

可自与那人断了联系之后,这片虚无便又重归寂静,至今已沉寂两百年。

起先她试图在虚无中寻找那人的踪迹,可百般尝试也换不来些许回应,便只当那日万仙山助他逃生之后,两人因果已尽,不再多去思量。

而如今,她虽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可那份异动却愈发强烈,隐约间,她仿佛能听见天地震荡下的颤声,在耳边徘徊嗡鸣——

就像再向自己传达着它的位置。

她追溯那声音的方向,只觉在距离自己并不遥远的地方,可一时间又很难精准寻觅到确切之处。

她心一横,银刃出鞘,覆上一抹清寒白霜。

在虚无之中,这抹白芒要显得太过刺眼。

白刃划出一道弯月似的轨迹,江秋皙持剑周身一转,那弯弯的月牙就绘成了一道无瑕的圆月。

挥出的剑气并未在尽头就散去,它便像以虚无的黑为幕布,将这幕布一瞬给切斩开,又向着更远处不断蔓延。

剑气所过之处,亮起点点璀璨星光,彼此交相辉映,汇成一条悬挂的银河,哪怕那片虚无转瞬又将银河覆上,也仍不能阻止剑气向着更远处游弋。

江秋皙想的很简单。

若寻不到那最精准的方位,便将她所能见到的每一处都斩过去。

直至那剑气忽而暴出一声尖鸣,好似与那嗡鸣传来的星光有了碰撞。

不待江秋皙继续做些什么,她的眼前,忽然展开一副熟悉的画卷。

一副沉寂了两百年的画卷。

那天地轰鸣愈发清晰了。

她亦看清了那画卷上血肉模糊的身影,看清了身影四周,那似是而非的山水:

“原来是你在渡劫。”

先前的困惑霎时消解。

早在江河踏入地境之时,她便感觉到这片虚无的变化,之后便有了借江河双眼看遍后世的可能。

如今江河又要渡劫,怕是同样刺激到了这片虚无,这才重新与之建立了联系。

只是江河的情况,看起来并不乐观。

“本就身负混沌灵气,要尝尽万灵之劫。一身修为又尽是强取豪夺,根基不稳。这天劫若有你想象的好渡,世间早已人人登临灵境。”

江秋皙看得出,江河准备并不充分。

可这也怪不得他,他以全身法宝尽出,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

八方汇土旗所铸成的第一道防线,终究是以周遭大地为引。纵使周遭灵气浓郁,土壤肥沃非凡,可终究也只能算作寻常上好灵土,铸成的土墙与天地间最为凶悍的天劫相比,还是有所差距。

这使得土墙几乎是在接触天劫的一瞬,便溃不成堤。

后续天劫接二连三的轰击在江河的金钟之上,可金钟终究是别人的本命法宝,百年间多次提炼,也只堪堪将其提升到地境中品,几番雷劫之下,那金钟也被轰的粉碎。

而一剑符所凝成的剑雨虽看似宏大,气势十足,可细分下来,每一柄小剑也不过人境水平,又如何能撼动天劫。

几乎在与天劫相接的一瞬,就自行崩解,烟消云散。

到最后,每道雷霆轰击在江河的肉身,他完全是在以自己的骨肉硬抗天劫之力。

江秋皙转而看向那个为江河护法的女子,沉吟一声:

“若非是这个女子为你承担致命之伤,你怕是早已在天劫下身死道消。”

她虽看不透彻,却也能看出有道咒契牵连着两人命脉。

江河根基不稳,致使比正经八百修行而来的修士显得羸弱,肉身也远没有想象的强悍,若是正常渡劫,怕是扛不住两道雷劫就要殒命。

可如今那天劫落于江河肉身之后,大部分的力量全被那女子承担,这才勉强吊起了江河的最后一口气。

而看那女子气息虚浮,这口气也未必能一直这么吊下去。

江秋皙叹息一声:

“抱歉。”

如此铤而走险,真的不怪他。

他一介无名无姓的散修,与那些鼎盛宗门的天之骄子当然不同。

那些天骄自出生起便含着金汤匙,财、地、法、侣应有尽有,修行之路更有前辈指点,对天劫更是了如指掌,自是能轻松筹备,安然渡劫——正如那为他承担天劫的女子。

可江河一路以来,无人指点,全凭淌水。

自己这名义上的‘师父’,本该助他了解这生灵洲,了解这修行路上的一切,却因千年时差,时过境迁,难以给予有效帮助。

渡劫一事,又因这两百年的断联而无法知会,致使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过河。

回想过去,江河这个‘弟子’屡屡为自己与剑宗之事犯险,其情分早已超过了自己赠予他的那些身外之物。

如今因自己这‘师父’的失职,而亲眼看他落到这番田地,心中便只剩下了歉疚。

她握了握手中的长剑,轻声道:

“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