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锤很有耐心的等着。
终于唐小姐抬起头，眼中的迷茫褪去，带着警惕和怀疑看向铁锤：“你……为什么？”
铁锤冷笑一声：“他是从花楼里买下的我，你会喜欢上……”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而是抬脚踢了踢地上那个鼻青脸肿，吓得只敢哆嗦的“瓢虫”。
唐小姐先是愣了一下，整个人怔怔的。
良久，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笑容一点点变大，最终疯狂大笑起来。
许久，她才停下笑，抬手胡乱抹去笑出的眼泪，看向铁锤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他！”
铁锤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么现在证明你的决心给我看吧。”
说话间她手中出现了一柄短刀，手腕翻转，刀尖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刀柄被递到唐小姐面前。
给出刀的炮灰有些担心：【她万一对你动手……】
“我觉得她不会这么蠢，现在杀了我，她可就没机会杀方建章了。”铁锤顿了顿，“当然，如果她想不开要去死，我也就只能成全她了。”
炮灰：……它果然多余操心。
唐大小姐愣了一下，抬手接过刀：“我……我要怎么做？”
铁锤瞥一眼地上的“瓢虫”：“脸上的伤是他弄的吧？这人送你了，想怎么处理这人随你的便。”
意识到铁锤是认真的，那人吓得面容扭曲，哐哐给铁锤磕头。
铁锤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唐大小姐。
唐小姐也意识到铁锤是真的给她这个机会报仇。
她咬了咬牙，强撑着这具破败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
身上破烂的衣服滑落，露出她背上一个个血淋淋的牙印。
饶是铁锤，也被这惨不忍睹的画面刺痛了双眼。
她眼神骤然冷下来，转向那边磕头边说他没做什么的瓢虫身上：“你干的？”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那人头磕得更响了，身下也流出一股骚臭的黄色液体。
唐小姐一步一步虽然很慢，但很坚定地走到这个拿她当牲口一样折磨的男人面前。
男人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求着唐小姐，同时手脚并用的连连后退。
铁锤感觉被吵得耳朵疼，当即手一挥，一块碎银被扔出去砸在那人身上，将人定在原地。
她动作太快，唐小姐甚至没注意到，她手起刀落，正中对方下腹位置，一刀断子绝孙，让他从此再不能祸害女人。
“啊啊啊啊——”那人疼得惨叫连连，满地打滚。
那样惨烈的叫声响彻了整个花楼，但却没人敢推门进来看看。
唐小姐随手扯下自己身上那破烂的遮不住什么的衣服擦了擦刀，将刀还给铁锤。
还没等铁锤开口，炮灰就在她脑中急忙喊话：【刀我这里还有很多，脏了就别要了。】
铁锤忍住笑意，摆了摆手：“不用了，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沾了这等污秽之物的刀，别说炮灰，她也不想要。
“你处理完了？”铁锤问。
唐小姐担心铁锤觉得她不敢杀人心软，连忙解释道：“虽然以你的身份弄死这么个人不在乎，但惹出人命总会比较麻烦。何况这样做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而且他还不敢对外说。”
铁锤点了点头，再看看却问了个唐小姐怎么也没想到的问题，她问：“你是谁？”
唐小姐“啊”了一声，不解地脱口道：“我是……”
她突然顿住，唐家已倒，她不再是太傅嫡女、唐家大小姐了。
半晌，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几乎不会被人提起的名字，喃喃道：“熙柔，我叫唐熙柔。”
铁锤没有再说别的话，她拉开门，招呼门外的婢女进来替唐熙柔包扎伤口，梳洗换衣。
至于那个被断子绝孙的家伙，被花楼嬷嬷挪出去时，已经基本叫不出声了，是生是死，那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待唐熙柔整理完毕，铁锤带着她坐上了回方家的马车。
嬷嬷倒是想拦，但她亮出了方建章的名号，嬷嬷立刻就没话说了。
铁锤很满意，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用方建章的名头有什么不好。
只要能做成事，她一点也不介意利用别人，何况还是她讨厌的人。
上了马车，铁锤继续闭目养神，一旁的唐熙柔攥着袖子下的刀，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脑中翻来覆去都是鹂娘问她的那个问题：“你是谁？”
她之前从未思考过，如今却不受控制地去想。
未出嫁时，她是唐家大小姐，是太傅嫡女，是她兄长唐侍郎的妹妹，是方小侯爷的未婚妻。
如果顺利嫁给方建章，她则会变为侯爷夫人。
这些身份听着尊贵，可在这些身份中，她是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妹妹，别人的妻子，唯独不是她自己。
所以，当她可以依附的这些男人都不再能够为她依附时，她便失去了所有。
从一开始，她这人活在世上就只有身份。
从一开始，她就失去了自己。
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对她说，你是唐家大小姐，所以你应该如何如何。
你是唐家大小姐，所以你未来的夫婿一定要与你门当户对。
所以，方建章上门提亲时，所有人都告诉她，这是门绝佳的亲事。
方家乃是侯府，方建章将来必能袭爵，她嫁过去以后就是侯爷夫人。
而且唐家与方家结秦晋之好，以后对唐家也多有好处。
这些话她听过很多次，之前从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今想来，却意识到了不对。
这么多话，全都是说这门婚事在身份上有多合适。
但却没有一句话是说方建章和唐熙柔这个人哪里合适。
唐大小姐应该喜欢方小侯爷，因为他是她未来的夫婿。
但……唐熙柔……真的喜欢方建章吗？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唐熙柔第一次对自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方建章生得不错，是京中公认的青年才俊，但除此之外，她对方建章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她真的有多喜欢这个人吗？
她对鹂娘出手，真的是出于喜欢方建章吗？
还是因为……她感觉方建章背着她养着鹂娘这个外室的行为，是在侮辱她，所以她气愤。
但她虽然很生气却不能对方建章出手，只能将这股气撒到鹂娘这个身份低贱的歌姬身上。
当时不能对方建章动手，是为了唐家和方家的脸面，是因为方建章还是她未来的夫婿。没有谁家会为了这点事就退婚。
可现在没有唐家了，她也不是什么唐大小姐。
她，唐熙柔的怒火终于能够向对的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