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无聊的路途让他的思绪再度回到过往，那时离开的记忆他早已记不清，只模糊的记得那时是坐大巴，而此刻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小车，不必那么拥挤。
路途到了尾声，小车终于行驶在熟悉的柏油路上，陈皓辰记忆纷飞，小时候的事儿全回想起来。
车停在王婶的家门口，有个小女孩本在门口游戏，见到了车子停在她面前，咻的跑回了家。当陈皓辰下车后，又倚在门框处探出个小脑袋打量他。
陈皓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摊开在小女孩面前，说:“是花花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却还是摇头没敢要。
“你奶奶在家吗？”陈皓辰把糖塞进小女孩衣兜，又问。
小女孩有些激动，脆生生朝里屋喊了一声。里屋传来让陈皓辰特别熟悉的声音，随后就是王婶急匆匆的出来。见到了陈皓辰，她不由的愣住了。
陈皓辰朝王婶打了个招呼
“小辰吗？差点认不出你来了。”打量了他片刻，王婶不确定的说。
“是的，我留了长发。”陈皓辰解释道。然后把后备箱里的礼物提了出来。
王婶这才想起陈皓辰好像是学艺术的，一边埋汰他一边拉着他进屋，和他扯些家常，并询问一下陈皓辰最近过得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王婶厨房炖的汤好了，便失陪了一下。
见小女孩还在打量他，陈皓辰心里感叹时间过得好快，记得上一次他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娃，小小一只，他拉过小女孩说:“花花还记得我吗？”
“记得”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说。
“那花花刚才怎么那么怕我？”陈皓辰心里一喜，没想到花花还有那么小时候的记忆。
“姐姐不在，哥哥现在很凶”小女孩见陈皓辰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大胆了不少，开始玩弄着他的长发。
“姐姐？”陈皓辰脑海里突然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被打破了一般，他克制住心里的悸动，尽量柔声问:“花花那个姐姐是怎么样的呀？”
“很好看，就是那么好看”小女孩放开他的小辫，拿手在空中比划出个很大的半圆。
“还有呢？”此刻的陈皓辰觉得有些晕眩，隐隐感觉到他忘记的那份东西快有了眉目。
“还有就是......就是很温柔，嘴巴旁边还有两个小洞。”
“嘴巴旁边的小洞？”陈皓辰心里一惊，近些年他一直梦着的那个身影脸上好像也有梨涡。
“花花还有呢？”陈皓辰脸色突然变得郑重起来，把兜里全部糖果都掏给小女孩。
“哎呀，花花只是小孩子，哪里有什么姐姐，小辰别当真”王婶已经从厨房回来了，听到他们间的谈话，打趣陈皓辰说。在王婶眼里陈皓辰一直都是一个人。
陈皓辰点点头没有说话，按现在他记忆里的王婶说的话没错，可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小女孩听到王婶的话却不乐意了，反驳道:“奶奶说谎，小时候你还说我会和姐姐一样漂亮呢。”
“花花本来就很漂亮呀。”陈皓辰回过神，捏了捏小女孩软乎乎的脸蛋，继续问:“花花还记得那个姐姐叫什么吗？”
“叫小......她......她”小女孩突然结巴起来，再然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时的记忆也被莫名的力量清除。
之后陈皓辰就算再怎么问也问不出答应，反倒是小女孩挣脱他的怀抱跑走了。王婶没多在意，继续和陈皓辰谈先前的话题，只是后来的陈皓辰在接下来和王婶的谈话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找了个借口回家，陈皓辰最后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那个小女孩，在她那困惑的大眼睛中离去，而刚才和小女孩谈论时的记忆渐渐在他脑海里消退。
时隔三年，他终于回到了家。
屋里的摆设和当初离去时一摸一样，只是很久没住人，家具显得有些老旧，干燥的气息在各处角落扎根。他掩住鼻子，边打扫屋子边整理杂物。
一楼较为干净些，只需扫个地抹抹灰尘，而二楼就不一样了，那里多了很多空白的纸张，夹杂在以前他学画用剩的纸堆中，被不知何处来的风吹散在屋里各处。
纸张大部分都发了霉，还有股味道，他聚拢后想丢去，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这是什么？”他正打扫自己独处两年多的房间，无意间翻开抽屉，里面只躺了一个曾经他很喜欢的小盒子。
两块粉色的创口贴躺在那里，没有消失，向人们述说那一段经历并非幻梦。
可是现在的他依旧记不起来，心里的悲伤更放大了些。没有任何防备，眼眶中流出泪水，他莫名紧握那个小盒子蹲在地上抽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桌面上一只断了羽翼的蜻蜓落在地上，惊扰了他的悲痛，他擦干眼泪，将它拾起，拾起的过程中他的手却在不停的在颤抖......
屋里满是难言的悲伤，他不知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此刻心在不断的悸动。
忘记了一段经历的痛苦是那么的煎熬，跨越那么久的时间刻度竟还能让他如此。
他究竟，是把什么给忘记了啊！
他再也无能为力于自己的软弱，打开二楼阳台，试图靠呼吸新鲜空气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这是什么？”
阳台的一处角落摆放着一盆枯死的植物，干瘪瘪的枝条上带有几片发黄的叶片，那枝条的末端上还有两颗未掉落的干涸果实。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那段时间他和女孩一起种的草莓，本想着回来后就可以吃上，却不料果实早已凋零，成了枯枝。当然，现在的他早已忘却。
毫无缘由的，他又陷入悲伤的泥潭。这一次，他紧紧抱住那一盆枯枝，缩在阳台那个角落痛哭。
没有人发现他的软弱，也没有人在意他的苦楚，更没有人可以在他肩头安慰他。他仿佛又回到那段因父亲自闭的日子，在泥泞的苦滩中挣扎。
回应他的，只有不知名的伤感和满屋子忘却了的过往。
他呢喃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文字，像个寻不到希望的败犬一样哀嚎。
离他不远处，空气像水面一样泛起了丝丝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凭空出现，但最终还是放弃，回归为平静。
泪迹早早打湿了陈皓辰的脸颊，他环抱着那盆枯枝，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黎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来，给盆里早已凋零的枝条浇好水，离开家走上熟悉的小道，漫无目的的在村里闲逛。
他所知晓的，都踏足个遍，肚子在咕咕作响，可他像没听见一般，执拗着不肯停下脚步。
他翻过好几座山，在好几处地方停留，直到沿着小溪漫步。
过量的运动和饥饿让经常锻炼的他也近乎走不动路，身子不断传来虚弱的征兆，可他还是倔强着前行，仿佛前方还有一些东西在等待着他。
他不知道的是，他停足的那些地方，都是和女孩有着相同经历的地方，只是现在的他早已忘却。
遵循心底里最后的牵引，他兜兜转转，在黄昏结束前的最后一刻来到那溪边的怪树下。
他拖着快虚脱了的身体，倚坐在树根下。
怪树依旧顽强的存活着，向人们展示大自然磅礴的生命力。树皮贴着薄薄的树干，在开口处延伸几条树枝，树枝的末端还带有几分绿色。
一缕阳光照在那棵陪伴了他童年的树梢上。风吹过，树叶摆，风不在吹，树叶也不再摆动。
他望着那枝条的末端出神，枯木逢春，他又想到这句话。
枯木会逢春，那也许相逢的人还会再相逢的吧。命运不可能会让他无缘由的如此痛苦，纵使上天要惩罚他，那或许也应该给他一个理由。
尽管现在的他很虚弱，但他还是隐隐约约觉得那个理由可能要发生了。
三年前在村里的时光又重新在他眼底浮现，那时的记忆依旧模糊，他恍惚中觉得那是一个很长很久的梦，花花说的姐姐好像也在其中。
但现在，梦仿佛要在不久后与现实接轨，那时的梦醒了，他也该往前走了。
他挣扎着起身，将这怪树留在身后，独自去往溪边。
那是旧故事的开端，也是旧故事的结局，他回到了起点，踉踉跄跄着，迎接他的，好像是一个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