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颂芝和吟香一左一右扶住年世兰。
齐妃仿佛事外之人，完全没有跟上大家的节奏，瞧着年世兰手中的酒杯翻到桌上，忙道：“华贵妃可是醉了？”
富察贵人不长记性，顺嘴便接：“嫔妾听闻，孕妇不宜饮酒，贵妃娘娘今夜畅饮，倒是全然忘了腹中还有龙裔。”
皇帝斜睨一眼，目光锐利如刀，富察贵人如芒在背，瞬间酒醒，低下头，坐立难安。
吉贵人今晚是豁出去了，“是忘了还是没有，贵妃娘娘心中最是清楚。”
“小主放肆！”吟香性子烈些，比颂芝敢说，“谁说酒杯之中便是酒？娘娘今夜所饮，皆是蜜汤，皇上亲赏，岂容小主质疑？”
“既是蜜汤，如何作此醉态？”
吉贵人说话莽撞，曹琴默冷眼瞧着，她的话未必能撼动华贵妃，倒是将她自己往绝路上逼。
眼瞧着皇帝要发怒，曹琴默开口斡旋，“吉妹妹心直口快，怕是多虑了，贵妃娘娘一向体恤皇上，近来朝政事忙，想必娘娘以臂为枕，亦未可知啊。”
年世兰斜眼看去，不愧是她，斡旋比拱火还厉害！
欣贵人顺手轻推了曹琴默，“你呀，喝了两杯酒，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又笑道：“怀孕之后的身子都难说，莫说以臂为枕，嫔妾怀公主的时候，夜里忘了翻身，次日也是浑身酸痛。”
齐妃憨憨附和，“可不是，本宫怀三阿哥的时候，也是如此，坐久了都腿麻。”
皇后十分贤惠，朝皇帝行礼，温言道：“皇上，臣妾瞧华贵妃许是累了，也不必请太医，先去内殿歇息片刻，等外头风雪小些，再着轿辇移驾，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一双眼睛都在年世兰身上，“都听皇后的。”
吉贵人不甘心，“听说皇上昨儿宿在景仁宫，贵妃娘娘的玉臂可别给错了人！”
这话当着宗亲的面说出来，可不是在打皇帝的脸么？
皇后注意到皇帝神色不对，当即拍案，怒斥：
“放肆！吉贵人以下犯上，折辱贵妃，来人！将吉贵人拖下去！听候发落！”
皇后一声令下，外头进来两名内侍，歌舞骤停，那厢宗亲正推杯换盏，忽然全场肃静，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年世兰倒不意外皇后此举。
自从晋封宴上年世兰当众确诊怀孕，皇后就跟吉贵人保持距离，近来宫中更是有传言，说吉贵人背后议论皇后，这个传言是谁传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确实责罚过吉贵人。
停俸两月，禁足一月，前几日才出宫门，人人皆知。
吉贵人对年世兰自有恨意，景仁宫和承乾宫的关系撇清，她要怎么做，皇后一概不管。
所以今晚，皇后也是个看客，细究起来，她还是向着年世兰的，至少面上关切不少，句句为贵妃和龙裔着想。
向皇帝所提建议也十分中肯，无失中宫风范。
皇后明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却还要看这出所谓揭穿假孕的戏，总不至于是看着吉贵人送人头的。
年世兰手指点了两下桌面，忽然便想明白什么，心下了然，便也十分配合。
她施施然离座，朝皇帝行礼，说了两句冠冕堂皇的话，“今日除夕家宴，本是高兴的日子，诸位王爷和福晋都在，小小误会却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失了皇家体面，倒是臣妾的不是。”
吉贵人穷追不舍，“既然是小误会，贵妃娘娘何妨一验？”
吟香义正辞严道：“贵妃娘娘金尊玉贵，岂是你小小贵人说验便能验的？小主莫要坏了规矩！”
皇帝无视吉贵人，亲自来将年世兰扶起，柔声道：“与你有何关系？”
“吉妹妹说得不错，既然是小误会，臣妾合该验明，否则人多口杂，以讹传讹，日后还不知会变成怎样？”
“不过臣妾毕竟是皇上的贵妃，自然没有轻易叫人看去的道理。”年世兰有意顿了顿，然后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公正贤明，德惠六宫，又颇通医术，由她出面，想必内外命妇无敢生疑，臣妾此身亦可分明。”
皇帝是相信年世兰的，“只是如此，便委屈你了？”
“为了皇上，臣妾不觉委屈。”年世兰后退一步，朝皇后略略福身，“事关皇家颜面，臣妾斗胆，请皇后娘娘随臣妾单独去内殿检查。”
单独？
莫不是胎像不稳，想借此机会陷害本宫？
皇后脸色微滞，她今日是看戏，不是送死，“一人之言不足信，不若齐妃、敬妃随本宫一同入内，也好有个佐证。”
佐证？
年世兰低头浅笑，抬头莞尔道：“无妨，皇后娘娘有心折辱，便是叫后宫诸位妹妹同去，为了皇上，臣妾也受得。”
检查胳膊须得脱衣卷袖，被人瞧着，于贵妃而言，确实是折辱。
她嘴上说着让大家同去，实际是不希望任何人跟着。
皇帝面有不悦，“贵妃为了皇家颜面，不惜自身荣辱，皇后便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内殿独处就是个陷阱，皇后只怕进入便是身陷泥沼，万劫不复。
她掂量着后果，声音柔和有力道：“臣妾长久不做生身母亲，实在不懂如何照看有孕之人，与贵妃独自去了内殿，有任何闪失，百口莫辩事小，只怕出了事，便就是万死难赎了。”
伤敌一千，先损八百，皇后像是事先得了什么消息，铁了心不与年世兰单独在一处。
“皇后娘娘言重了，太医说臣妾胎像稳固，断不会有娘娘口中的‘闪失’。”说罢，年世兰反应过来，故作惊讶道：“娘娘不会以为臣妾要诬陷娘娘什么吧？”
年世兰越是如此表现，皇后疑心越重。
“华贵妃有孕是事实，本宫并无半分疑心，这点皇上也是知道的。”皇后的目光从年世兰移向皇帝，坚持道：“若依臣妾的意思，没有任何证明的必要，只是如今起了误会，贵妃若真心杜绝谣言，便该同意齐妃、敬妃同去。”
合着不叫旁人一同，便不是真心杜绝谣言？便是有意针对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