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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阴毒冷酷、薄情寡义,不像老十四,仁孝有礼、豪爽仗义,他这孩子就是太过重情义,才会被老四算计,否则……咳咳咳。”

提起两个儿子,对这个咬牙切齿,恨不能啖肉饮血,而对另一个却温柔似水,掏心掏肺亦觉爱之不足。

皇帝站在门口,推门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整个人石化一般站在那里。

太后伏在床边,咳得眼中含泪,“我的老十四打小就聪明过人,先皇子嗣那样多,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先皇对他寄予厚望,他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啊,是哀家无用,若不是为了哀家,凭我儿的能力,又岂会甘心被困于景陵?”

没想到自己日日尽孝于床前,早晚请安,寒暑不休,以天下为供,在亲额娘眼中,却是囚禁、是挟持、是拿来要挟她小儿子的工具。

太后将方才喝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孙竹息只怕她撑不过去今夜。

“太后,奴婢已经派人去景陵了,您坚持住啊。”

“那个人不会让老十四来见哀家的。”

那个人……

皇帝满眼悲戚。

“竹息,你说我的老十四,是不是已经被他……”

“不会的,太后,皇帝就算不顾手足之情,也会顾及千秋万世的口碑,他不敢的。”

“他不是没有做过残害手足的事情,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吗?”

她说了老十四,又说起先皇,说到入宫之前,仿佛要将这辈子的话都说完。

除了说皇帝这辈子注定孤独一生、不得善终,再没有提起他半个字。

门口的人影消失许久,太后又说起乌拉那拉氏。

“雯若保不住了,可皇后还在,纵然她犯了那样多的错,哀家再不喜欢她,也得要保住全族的荣耀。”

“太后,身子要紧,您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后位只能是乌拉那拉氏的,断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太后让孙竹息拿来纸笔,留下一道遗诏,叮嘱竹息,来日后位若有变故,可以用来保护皇后。

蜡烛越烧越短,眼见便要天明,外头天色却越来越暗。

皇帝站在湖心亭,望着浓墨一般的湖水。

太后那些怨毒的诅咒,他不是没有听过,康氏受刑就曾预言他晚年众叛亲离,只是亲娘说来,总是叫人格外痛心。

从小到大,十四无论做什么,太后都十分欢喜,而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会遭到嫌弃。

先皇亦是如此。

斜风细雨最易将衣裳湿透,苏培盛担心皇上身子,小声唤着皇帝。

皇帝回头,目光越过苏培盛,望向他身后的道路,皇帝竟一时想不起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皇上,该到上朝的时间了,您一夜未眠,要不要奴才去传旨,今日休朝?”

皇帝明显顿住,像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道:“不了。”

敦亲王谋逆,他虽在事发之前,先将其拿下,终究余事未了。

再者,昨晚赫图府被查,赫图被拿,许多事情若不妥善处置,又会引起一番波动。

清凉殿。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昨夜因为流了太多泪,眼睛又酸又涩,颂芝见娘娘眼睛微肿,特意拿了凉帕来给她敷眼睛。

“不必忙这个。”年世兰将帕子推开,翻箱倒柜找东西。

“娘娘找什么?奴婢帮您。”

“皇上从前赏过本宫一枚玉扳指,可还记得放在哪里了?”

年世兰记得来圆明园之前,特意叮嘱她们带上的,别是吟香走之前错拿了。

颂芝连忙放下帕子,在妆奁盒夹层里将扳指拿出来,“娘娘说皇上赏的,格外重要,所以叫小心收着。”

“不是他赏的格外重要,是他赏的这枚扳指格外重要。”

年世兰将玉扳指紧紧握在手里,让颂芝帮自己梳妆。

颂芝不愿她这样出去,“娘娘昨夜出了那样多的血、又哭了半夜,今日该好好休息才是。”

“你忘了昨日乌拉那拉雯若怎么说的?年富这个蠢货参与敦亲王谋逆,已经被下狱,皇上这段时日派那样多人保护本宫,便是要刻意瞒着本宫,处置年家,我若还继续休息,年家便要合族长眠了。”

敦亲王是宗亲,皇帝的手足,皇帝未必念情,但这种事情,反倒是做表面功夫的好时候,皇帝为了自己的声名,不会对他公开处以极刑,大抵只会将其囚禁,以彰显自己的仁义。

对于旁人,便难有这般待遇了。

朝中有仁臣,必有酷吏,少不得有人上书,要求严刑厉法处置,诛灭九族,以儆效尤。

年富首当其冲。

他这个混账不听劝告,死不足惜,只怕从前那些苦心孤诣要拉哥哥下马的人,这会子也会想方设法要对哥哥动手。

年家不能重蹈覆辙。

只是若谋逆属实,这个恩她该怎么求?

命运像是逃不了的局。

从前她一直打着怡亲王的主意,期盼关键时候,怡亲王能为年家说句话,没想到怡亲王前些日子被皇帝派出京城,可她那时候被皇帝过度保护,一无所知。

年世兰只怪自己太大意,早知如此,就不逼着哥哥离开,年富也不会走上歧途。

颂芝小声劝慰道:“皇上那样宠爱娘娘,必定会为了娘娘轻饶了年家。”

年世兰摇头,讷讷道:“皇上会猜不出本宫昨日去找乌拉那拉氏,是因为谋逆之事吗?他什么都知道,可本宫醒来,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不说,便意味着皇帝要秉公办理。

殿门打开,凉风袭面,年世兰忍不住颤了颤,颂芝立刻拿了件紫色披风给年世兰围上。

好巧啊,竟是记忆中的颜色。

可是记忆中,自己为哥哥求情,是失败的。

轿辇落在勤政殿外,年世兰摸着扳指,将其戴在指上。

苏培盛远远迎上来,他给年世兰请了安,又道:“皇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皇上在吗?”

“皇上刚下朝,正在同朝臣议事。”

苏培盛自然能猜到年世兰的来意,可想到皇帝今早已经接连发怒,连惩好几名官员。

他有心拦着,“皇上特意吩咐,娘娘身子不好,要娘娘在自己殿中好好休息,还请娘娘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身子养好了,家人都没了,到时候再见面求情,得他一句抱歉对不住吗?

那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