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多，人终于散去。
陆言关了堂屋的灯，出门坐在院子台阶上，点了根烟缓缓抽着。
天空被满天星辰点缀，肉眼可见那轮弯月移动的轨迹，对于整天奔波忙碌的人来说，这是种难得的享受。
“试试今年的新烟。”
一根烟烧完，陆言正打算回自己那间房休息，老支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身后。
接过老支书递来的旱烟袋，陆言卷了一根。
“劲道足，香味浓，很辣嗓子，应该没进过烤房吧。”
“最近的烤房在青岩村，有这个功夫，晒都晒干了。要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矫情，换以前有的抽就不错了。”
“不是矫情，是时代变了。”
“是啊，时代变了，人也就变了。”
老支书嗜酒，只要有酒，喝个通宵都不成问题。吴东升之所以在院子里抽烟，主要就是为了等他老人家。
“人确实会变，可初衷不会变。”
听到吴东升这话，老支书心里也有了底。
石子村村改寨，那是为了能有更好的发展，这点老支书很清楚。但这么多年下来，每每谈到此事，要么村里人不愿，要么就是随便派一两个人过来协商，见协商不成，就打道回府，类似的事情他经历的太多了。
换句话来说，谁不想往好的方向发展，谁又想整天顶着个“落后”的头衔。
“明早召开全体村民大会，我给你做思想工作。”
此话一出，也就代表着村改寨这事基本稳了。
吴东升站起身，邀请道：“我看酒还有，要不再陪着您喝个二两。”
老支书将烟杆往石阶上轻轻一磕，“再喝我就看不到石子寨彻底脱贫的那一天了。”
说着，站起身指着吴东升衣兜，继续道：“还说你的初衷没变，这都当面私藏好东西了。”
吴东升嘿嘿一笑，赶紧将兜里揣的两包烟拿递给老支书。
老支书拿了那包拆封的大紫云，丢还另一包华子，转身离去道：“那玩意抽着咳嗽，我还是好这口。”
目送老支书那有些驼背的背影，无形中变得高大起来。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也是个智者，更是个光荣的党员。就像他胸前始终擦得锃亮的那枚党徽，即便身处黑夜当中，却也从没有停止过发光发热。
隔天一早，吴东升还在梦乡，老支书家里就聚集每家每户的当家人。
有着老支书的帮忙，外加罗振海等人威慑力，即便有村民反对，也没有在大会上表露出来。
当然，吴东升也没闲着。他承诺村改寨后，石子村原来是什么待遇，以后还是什么待遇。而且他的工作重心也会转移到石子村，力保石子村成为全乡第一个脱贫致富的地方。
接下来就只用等着老支书把思想工作做好，这事吴东升也交给了老支书全权去处理，倒不是他不想给他分摊压力，而是老支书两个字就给他打了回去。
对于村民而言，吴东升始终都是外人！
中午赔回来的老支书在家里吃了顿饭，吴东升打算返回乡里，刚在村里孩童的指引下把车调了个头，迎面就被罗振海夫妇拦下。
“吴老弟，我跟你嫂子打算去乡里一趟，刚好顺路。”
瞧见两人大包小包的提着，吴东升就知道他们已经在暗处等了好一会儿。
对于罗振海，吴东升目前不会动他，甚至还要跟他打好关系。
于是一行三人，就这样搭伙上路了。
罗振海是个话痨，一上来就说个没完，然而一路走来却没提过他那位副乡长的姐夫。
至于妻子吴春花，起初还能跟两人说上几句，但随着前座两人开始吞云吐雾，她就不说话了。
花了两个半小时，总会回到乡上。
路上吴东升也知道了两人此行的目的，孩子在乡里中学读书，因为是寄宿，每个月都得送粮食和生活费。
吴东升直接给两人送到了学校门口，早就被烟熏得头晕眼花的吴春花，下车就蹲在垃圾桶旁边吐。
罗振海也不说去关心下，而是借口不会开后备箱，让吴东升下去给帮忙。
罗振海拿东西的时候，特意将一袋晒好的干鸡枞留在里面，吴东升看到了却假装没看见，估计这家伙接下来就该让自己帮忙了。
果不其然，散了跟烟后，就说道：“吴老弟，家里娃儿不听话，三天两头在学校打架闹事，这不又得来给他擦屁股。”
吴东升扯牛皮道：“孩子嘛，打打闹闹挺正常。”
见吴东升似乎不理解自己意思，罗振海干脆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给他转到县里去。老弟家就在县城，应该有这方面的人脉吧。”
吴东升道：“如果是正常转学，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罗振海大喜，没来前自家婆姨还说吴东升不像别人，可不敢给他乱送东西，这不才一袋干鸡枞就搞定了。
“吴主任，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
两人正说着，早就在不远处偷听的吴春花突然走了过来。
二话没说，直接把罗振海手里的烟抢来塞给吴东升。
“嫂子，您这是……”
“从今天起，他戒烟了，我说的。”
“对对对，我戒烟了，兄弟只管拿去抽。”
吴东升还想着找个机会问问杨副乡长，毕竟这种事找杨副乡长可比找自己简单了。
话没出口，吴春花就揪着罗振海的耳朵，进了学校。
无奈摇摇头，你罗振海平日里不是挺聪明吗，怎么我那话什么意思听不出来。
也就这时，蓝舒欣办公室的电话打了过来。
听到是自己建议书已经得到县里反馈，立马驱车赶往乡政府。
几分钟后，提着那袋干鸡枞的吴东升出现在蓝舒欣面前。
鸡枞在这年头虽然不算太贵，却也是难得的山珍，见他直接将干鸡枞放到自己办公桌上，蓝舒欣调侃道：“这才当了几天的综合办副主任，又想着高升了……不过你这礼未免也太轻了点。”
吴东升一屁股坐椅子上道：“罗振海送的，您要是喜欢，那就拿去。到时候他要是问起事办没办成，我就让他找你。”
蓝舒欣笑道：“没想到吴主任现在的思想觉悟已经高到了这份上。”
这袋干鸡枞也就几百块，压根就达不到违纪标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您就别调侃我了，赶紧说说县里的反馈。”
“我很好奇，他让你办什么事？”
见实在绕不过去这个话题，吴东升只能全盘拖出。
蓝舒欣听完之后，直接伸手要道：“拿来。”
那包烟放在桌上，蓝舒欣依旧没收回手，直到吴东升将兜里的烟盒全部交出，她才肯罢休，聊起县里的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