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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也没打扰他,跟相熟的领导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李平身边坐下。

只见李平低声说道,“信我拿到了,一共四封,老三他们各一封。”

没错,熊雪也写信了。

自从她和刘云霄确定关系,她就经常写信回来对刘家众人进行问候。

这个举动让刘家人对她充满好感。

甚至很多时候在回信上写给她的内容比刘云霄、刘云钦兄弟俩还多。

所以李旭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只是询问道,“云霄他们的信给刘伯伯没?”

“没给。”

李旭琢磨了下,伸出一只手,“给我吧,我看能不能找机会递给他,要是没机会,我就跑一趟。”

李平点了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折好的信递了过去。

李旭把信装起来,然后跟着洪旗、江燕打听子长县情况。

听着听着,就见两人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刚要问他们怎么不说了,耳边就传来一道声音,“刘县。”

李旭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扭头看向身后。

只见刘文正一脸纳闷看着李平,“我都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李旭连忙接上话茬,“刘县,我们碰到熟人了,想聊一会儿。”

虽说现在没有工作时候叫职务的说法,但在这种人多的场合还是要注重一下。

刘文有些懵逼,“熟人?你们在陕西还有熟人?你家除了你弟弟在陕..”

说到这里,他猛然反应过来,对身旁的人说了一声,然后拉着李旭两人走到一边,低声询问道,“那两个人跟你们家老三认识?”

李旭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是他们跟您的好大侄认识。”

接着他把信拿出来递了过去,“这是云霄他们写的信,让这俩人带过来的。”

李平补充道,“云霄还说把这俩人分到一个地方。”

刘文把信揣进兜里,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复杂,“是云霄让他们把下乡地点选在咱们县的?”

“嗯。”

“他是怎么想的,跟这俩人有仇?”

作为唐县一把手,刘文可以给洪旗两人一些额外照顾,但是在大政策上不会关照他们。

也就是说他们要和其它下乡人员一样享受县里准备的手段。

“不知道,我们俩也想不明白。”

沉默片刻,刘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俩人我来安排,你们两个累一夜了,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行,我们去跟他们俩说一声。”

刘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来到洪旗和江燕的面前,李旭低声说道,“事情办好了,你们俩会分到一个地方,我们累了一夜,得回去休息了,以后有机会再聊;要是碰到困难,就去供销社后勤处找我,提我名字就行。”

听完之后,洪旗两人心里一喜,先是连声感谢,后又询问道,“两位李哥,你们不等吃完饭再走?”

“这顿饭是专门给你们准备的,没我们的份。”

洪旗忍不住露出感动神色,“你们唐县领导真好,居然还特意招待我们,明天我就写信回去,让我家里人好好谢谢刘哥。”

“我也是。”江燕跟着附和道。

第一批下乡的人那么多,去什么地方的都有,但他们从未听过当地领导宴请知青吃饭的事例。

现在唐县领导却是这么做了,由此可见他们对自己等人的重视。

所以洪旗两人觉得自己的下乡日子应该不会那么难熬,认为自己来到了一个好地方。

因此他们想要好好谢谢刘云霄这个推举人。

李平兄弟俩:...

你们俩现在感谢刘云霄,过段时间估计杀他的心都有了。

回到家里,李旭两人突然没了休息心思。

没办法,实在太吵了。

不只有大人的聊天声,还有小孩子的玩耍吵闹声。

自从前些天有两个邻居从李梅手里获得工作指标的消息传出去,李家就愈发热闹了。

每天来聊天的邻居数量比之前起码翻了三倍。

自然而然,小孩子的数量也翻了几倍。

这么说吧,如果这些人在屋子里,李旭毫不怀疑房顶都要被震塌。

于是两人吃完饭就在院里逗弄孩子,直到临近中午,邻居们全都离开,这才回屋睡觉。

再说知青这边。

由于唐县下属大队里面近半都有老师,所以只能把他们放到没有老师的大队中。

拢共只有二十多人,就这还要两两分组,美其名曰人少容易照顾。

这把他们乐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而且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值得高兴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在这里可以实现用水自由。

转眼过去十多天,他们对唐县更加满意了。

唐县领导兑现了照顾他们的承诺,干的活是最少的,记得工分却是最多的,碰到麻烦还会有大队长出面解决。

这样的日子让他们不约而同的做出同一件事,那就是在给家里人写的信里面着重讲述这边的好,并且说如果以后还要下乡,下乡地点里面还有唐县,让亲朋好友不要犹豫,闭着眼睛选择这里。

正当他们沉浸在美梦中时,有一人却连觉都睡不着了。

这个人就是杨东继父,杨承业。

杨东本叫孟东,后来母亲嫁给杨承业,他才随之改了姓。

当初他跟母亲、继父断绝关系,李梅还专门问过他,要不要把名字改回去。

他拒绝了。

说被人叫了这么些年杨东,要是改回去,肯定不会习惯。

还说自己都是嫁到李家的人了,不管自己姓啥,孩子都姓李,所以没必要改。

见他这么说,李梅就没有强求。

杨承业在食品公司上班,严格说起来也算是供销社的人。

因为食品公司就隶属于供销社。

之前说过,供销社不仅卖东西,还会买东西。

其实这说的不够完整,它也能自己造东西。

举个例子,食品公司下面有制作酱醋的食品厂,生产出来的酱醋要保证全县人民的生活所需。

除此之外,食品公司下面还设有食品站,这是专门收购生猪的地方。

杨承业睡不着觉就跟食品站有关。

原本他只是食品公司里面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职员,外快跟他无关,每月只能领到那点死工资。

但二十多天前,就像祖坟冒青烟一样,领导居然找他谈话,问他想不想去食品站。

这个时候但凡他有一丝犹豫,那都是对钞票的不尊重。

所以他想都没想,果断同意了。

有些人可能认为他这是下放,从总公司下放到子公司,不应该同意。

可问题是他过去之后工资一分都没有减少,反而还有了挣外快的机会。

你说他怎么能不同意?

在食品公司及其下属单位里面,最容易挣外快的就是食品站。

因为它属于独门生意。

想卖猪只能找它,要不然就是投机倒把。

生猪收购的价格是根据对生猪出肉率的评估来定级的。

一共12个级别,最高为一级,每下降一个级别,价格就相应低一些。

如何定级全凭验收员肉眼评估。

所以一些农民为了让自己的猪定级定高一点,会给食品站人员塞钱。

虽然钱不多,也就是两毛、三毛的样子。

但架不住塞的人多。

一个月下来几块钱总是有的。

一个食品站本就没几个人,平分下来每人少则几毛钱,多则一、两块。

还有些则是食品站人员跟农民提前商量好,把猪的重量写高一点,多卖的钱对半分。

食品站收的是生猪,农民为了多卖些钱,提前让猪吃食增重属于常规操作。

写高的重量就算在猪吃的食物上。

只要不过分,上面也看不出来。

杨承业满心欢喜的去到食品站,然后就发现这些挣外快的操作此站都有。

于是他就更欢喜了。

要知道他现在想钱都快想疯了。

再不挣钱,除了现有的长子,剩下那几个儿子就只能打光棍。

眼下却是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在食品站待了两个星期,他分到第一笔钱,一块一毛三。

照这样计算,如果待满一个月,他应该能分到两块多钱。

这个额外收入已经不少了,但是他觉得不够,应该再多一点才好。

只是他初来乍到,没有说话权利,就只能忍着。

终于,第三个星期过完后机会来了。

原来的小站长被调走,他成了新的站长。

一上任他就宣布加大力度,把猪的重量再多写一点。

他本以为其他人会劝说自己,然而并没有。

大家都表示赞同。

正当他对未来充满希望、打算大展拳脚之时,上任第二天的他被抓了。

抓捕原因是贪污公款...

当时的他一脸懵逼,紧接着就是抵死不认。

开玩笑,这要是认了,小命没准就没了。

其实食品公司的领导压根没想让他认。

因为他不是直接从公款里拿钱,而是通过给猪的重量作假完成的。

即便他咬死说当时的猪就是那么重,也拿他没办法。

最重要的是,真要计较起来,涉及范围太广了,首先是食品站的人,这么做的不止杨承业一人,其次就是农民,合伙串通。

正常情况下讲,食品站出现这种问题,当地养猪的农民不敢说全都涉及其中,但十之七八是有的。

说句不夸张的话,涉及的家庭加起来起码上千。

别人敢不敢追究不知道,反正食品公司的领导是不敢的。

他们只是想借此对杨承业进行处罚。

最后以他失职 、让公司遭受巨额损失为由,罚他两年内工资减五分之一。

杨承业很想反驳,但又反驳不了,也不敢反驳。

没办法,他在仅有一天的站长生涯里确实让公司受到损失了。

而且他担心闹到最后,公司会追究重量作假的事,到时候可不是扣点工资就能解决的事了。

所以他只能自认倒霉。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虽说站长的位置丢了,但还在食品站工作。

那些外快多少能弥补一点。

回到食品站,他突然发现之前被调走的站长又回来了。

这让他产生一种是不是有人在算计自己的想法。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自己上任第二天就出事,出完事这个被调走的人又回来了,怎么能这么巧?

想了许久,他都没想到得罪谁了,只能把这个想法压在心里。

又是一天,站长说家里有事,请半天假,让他代收钱。

但没想到临近下班盘查收入的时候,他又被抓了。

这次被抓的理由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说是有群众举报,有人以生猪评级为要挟,索要贿赂。

这不是开玩笑嘛。

这事主打的就是一个自觉,从没见过有人开口索要。

最要命的是,杨承业说跟自己没关系,都是站长干的。

但领导不管,坚持说是他干的,抓他的时候还是人赃并获。

好家伙。

杨承业要是还没反应过来有人在整自己,那他这脑子就算是白长了。

给猪评级是验收员才能干的事,他就一个干杂活的,能有这权利?

当他询问谁在整自己的时候,领导呵呵一笑,没告诉他。

他又询问为什么整自己,这下领导回答了,“有人让我告诉你一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下次再敢嘴贱,工作就别要了;

你别不相信,人家真有这个能力,老杨啊,你说说你,一把岁数的人了,怎么连祸从口出的道理都不懂呢?”

杨承业哆嗦着嘴唇,就凭这两次的体验,他当然相信对方有这个能力。

只是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乱说话了。

“领导,我真没有嘴贱,那人是不是误会了?要不你跟我说说他是谁,我上门解释一下。”

领导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你想什么呢,要是跟你说了,我还过不过了?人家把时间地点和你说的话都讲述的清清楚楚,这能是误会?

你别跟我瞎打听,我什么都不会说,你老老实实地接受处罚就行了,鉴于你知错不改,连同上次,罚你两年内工资减半,再去酱醋厂干半年重活。”

杨承业听出来了,整自己的那个人身份应该比眼前这个还要高。

不过就算再高,自己也不能认这个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