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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月诗轻轻摸了摸孙子脑袋,蜡烛微弱的亮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略显凄迷。

谢羡予上前一步:“伯母,我扶你坐起来?”

杨月诗看了看杵在身后,陷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的儿子,感受到手底下孙子早已骨瘦嶙峋的小脸,心里一挣扎,轻笑着朝谢羡予道:“麻烦你了!”

于亦雪见婆婆居然真的坐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是窃喜。

急忙过去帮忙打开饭盒,却在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后一惊。

只见饭盒里满满当当的装着白粥,是……大米粥。

谢羡予趁着杨月诗坐起身,给她号了下脉。

可怜他一个主攻临床医学方面的医生,下乡三年多后却靠着把脉给人诊断。

如他所料那般,杨月诗的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

陆溪跟陈天天见谢羡予脸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一股脑将篮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你们赶紧吃!我们就先走了,饭盒跟篮子,谢羡予明天一大早会过来拿的。”

陈天天说完,陆溪从篮子底部拿出来一瓶东西,径直交给于亦雪:“小哲妈妈,小哲今天扭了脚,这是谢羡予配的药,你回头记得帮他敷一下。”

说完这些,三人就打算离开了。

莫海潮望着从头到尾都没跟他说句话的谢羡予,明白师弟这是在怪他。

就如同……妻子于亦雪一般。

大约是见人离开了,隔壁几间房住着的人过来了:“海潮?”

莫海潮强打着微笑:“没事。”

望着一勺一勺喂母亲喝粥的妻子,注意到旁边直吞口水却懂事得让人流泪的儿子,莫海潮蹲下身子,痛苦的将头埋在臂弯里。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都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他自知自己现在的身份遭人唾弃,管着妻儿老母不去求助师弟,真的有错吗?

于亦雪看着蹲在门口埋头啜泣的丈夫,喂粥的动作顿了下,却依旧选择没说话。

杨月诗看着眼前这个打小就让她骄傲的儿子,见他那么痛苦,心里怪不落忍的,可转头就对上了乖孙稚嫩的眼神。

当下心里一颤,立马收起心中的不忍。

她知道,眼下是最好的机会,如果这次不能让儿子看清楚现实,等待她们这个家的,将是无尽深渊。

她一把老骨头了,活一天赚一天。

可孙子还小,儿媳妇也是个孝顺的,她得为他们,为这个家着想。

这边,小心翼翼走在后山的陆溪一行人也在讨论莫海潮。

“还好你那个什么师兄没有继续管着妻儿不让她们吃我们送去的东西,否则,我……”陈天天一只手拽着杨敬章,边气愤的冲谢羡予说道。

原来,下午那会儿,陈天天跟陆溪一同去找谢羡予配治疗扭伤的药,却被谢羡予看出了端倪。

陈天天知道,谢羡予跟陆溪两人也就是还差最后那层窗户纸没有捅开,实则关系跟情侣也没啥区别了,便没有瞒着谢羡予。

谁知,听完两人的话后,谢羡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还真别说,虽然谢羡予平日里没什么情绪,可这会子把脸一沉,还真怪吓人的。

陈天天以为谢羡予是不满陆溪跟牛棚那边的人有牵扯,所以黑脸。

可了解他的陆溪却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盘问之下,这才知道,小男孩的父母,是谢羡予当初念书时同一个导师手下的师兄。

陈天天嘴比脑子快:“你师兄?那你平日里怎么不去照看一下?你没看到那孩子,瘦的跟……”

谢羡予叹了口气。

他也是今年年初时收到其他师兄寄来的信件时才知道,莫海潮师兄居然被下放到了八里坡村。

两人在此之前的交际并不多,他在导师手底下时,莫海潮就已经毕业了。

但学校里关于莫海潮的传闻却未曾因为他的毕业而停息,可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是导师眼里的有天赋又上进的得意门生,是学弟学妹眼里攀不可及的学长。

得知信息的谢羡予当天就去了牛棚一趟,可没成想莫海潮却直接将他拒之门外,让他以后别来找他。

谢羡予知道师兄是怕拖累他,就时常趁着没人的时候送点吃的用的过去。

可第二天早上,门口就会原封不动的出现这些东西。

陆溪无语了:“他是你师兄,那不也是学医的?他难道没看出来妻儿跟老母的身体受不住了吗?他害怕拖累你,就不害怕把家人给饿死了?”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莫海潮一家肯定没干过农活。

而且,他们这些下放的人,干活是没有工分的。

村干部压根不会让他们去下地,只会挑些最苦最累,没人愿意干的事扔给他们去做,平日里给的粮食,也就是吃了饿不死的份量。

可莫海潮一家还带了个孩子,孩子干不了活没人管,却要吃饭,自然得从大人口里省下东西喂孩子。

家里的顶梁柱男人不能省,干活麻利点的儿媳妇不能省,那不就是老人自己想方设法从自己嘴里抠?

陆溪嘲讽一笑:“不想拖累你是假,抹不开脸才是真吧?”

不得不说,陆溪真相了。

莫海潮的前半生,一帆风顺。家里有钱有势,自己又聪明,事业上也是顺风顺水,妻子是自己的青梅,夫妻两感情和美,又顺利生下懂事的孩子。

就像打游戏一般,落地就在罗马,一朝回到了最低点,怎么能说服自己,去接受那些来自于平日里自己压根不放在眼里的师弟的施舍?

陈天天叹了口气:“男人没本事还要面子,吃苦的可不就是家里的妻儿老小。”

陆溪只觉得她今天叹的气加起来比往常一年的还要多:“希望他能想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