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以遥赶到村口时,村子里不像他想的那般黑沉安静。离得远远的,便听见有人在叫在喊,分外嘈杂,整个村庄更是一派灯火通明。
隐约可见数人在朝一个方向跑去,看着那边的方向,季以遥心下发凉。
他揪住小厮紧握住地缰绳,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快些……再快些。”
“驾!”小厮听话的加快了速度。
数息后,便到达了村尾季家。
季以遥身子一偏便想下马,却差点滚下去去。他第一次骑马,又是这么长时间的奔波,他大腿内侧黏腻一片,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村里人也是第一次看见这高头大马,不少人注意到他。
“三郎?”
“还真是季三郎。”
事情似乎不像他想得那么糟糕。
徐笙他们扑灭火后,正聚拢在被烧的那篱笆墙处,同村长讲述事情经过。
好不容易安静的外边,忽然又传来更大的嘈杂声。
季家人是以为那群放火的人又折返回来,被村民抓住了,忙走出外头去瞧。
“郎君!”
“三郎?”
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季家人惊大于喜。
徐笙瞧见男人站立不稳,上前搀扶住她,季以遥也没有同她客气,几乎将半边身子都压在她身上。
直到看见季家人,他心中吊起的大石头才哐当落到实处,不只是季家人,连他也觉得如同劫后余生。
“三郎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马氏觉得有些不对味儿,悄悄的扯住自己当家的袖子低声道。
季以遥此时的样子实在是狼狈,发丝凌乱,人形憔悴,因为大腿内侧的疼痛。不得已弯着身子。
“笙娘,爷奶……”
他朝着众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三郎啊,你怎么回来了?”
听了马氏的话,季大郎发出疑问。
“我……”
“要问话回屋问去,没瞧见三郎都累成这个样子了吗?”
还是护犊子的吴氏,站出来截住他俩的话头。
除了季老爷子,没有人敢反驳吴氏的话,留下季老二安排带他回来那小厮和马去歇息及继续同村长说清楚来龙去脉,其余人拥着季以遥进了厅堂。
还没等坐安稳,季大郎又抛出先前那个问题。
季以遥的手指不自觉的蜷曲着。
“我收到了消息……”他说的有些艰难,“有人告诉我季家有难。”
“这可真是巧了!”
陈氏两眼一瞪,“怎么就这么巧,有人要放火烧咱季家,就刚好又有人给你俩夫妻报信儿,是吧?”
她似想到了什么,嘴巴圆成一个o型。
“该不会那放火的人是你们招惹来的吧?”
她这话深深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便连向来维护他的吴氏也一脸严肃。
季以遥不知道如何解释,他隐隐的直觉告诉这事与他相关,可他实在不知,何人如此狠毒,竟想要他全家的命。
“……是我的过错。”
“什么?还真是你!”
陈氏也没想到自己一语中的。
“三郎啊,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季老爷子满脸的褶皱中,都层层叠叠藏着焦虑。好不容易供出来一个读书人,怎么就会得罪贵人呢?
“好啊,季以遥!你个白眼狼,吃我们的,穿我们的,我们费心费力供你去读书,你净在外面招惹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祸害自家?”
“好了,都少说两句。得亏这回有人救咱,没出什么大祸。”
季老爷子厉声喝止住陈氏。
“三郎,你到底得罪谁了?”
“爷,你放心,孙儿大致知道是谁。今后绝不会再有这类事发生。”
季以遥不愿明说,季老爷子也不多问,他只在得到季以遥明确的答复后,深叹一口气,便是默许。
知道季家人安全无虞,季以遥婉拒了家里人让他留下歇息一晚的打算。
越通的说法让他起了疑,为何他料定自己会再去红锦楼?
确实得再去一趟红锦楼。
他心里有思量,恨不得立即长出翅膀飞到县里去。
可拗不过徐笙的担忧,由着徐笙替他将受伤之处大致处理下,他又让小厮连夜带着他再回县城去。
再次踏入?县,已是午时。
小厮将他送至红锦楼外头,得了季以遥的几两银子报酬,心满意足地回周府去了,他本还以为这趟出来一个子儿都捞不到呢!
季以遥此刻的形象跟他往日大相径庭,一身长衫皱皱巴巴,束冠的长发也松松垮垮,皂靴上更是糊着一层泥巴。
他站在楼外,将鞋子上的泥巴蹭掉,又伸手想去将长衫捋直,可弄了半天,仍是皱巴巴的。他有些恼怒地将那褶皱处使劲拉扯。
最后,他还是妥协般地松开,进入红锦楼,让他惊诧地是,本该宾客盈门的楼房里,此时空无一人。
“季公子。”
突然有女子立在一二层的楼梯转角口唤他。她身着碧色缂丝软烟罗曳地长裙,头上简简单单插了只白玉珠簪,猫儿似的眼睛灵动俏丽,里头盛满了笑意。
见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
季以遥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这句诗词。
女子美极,可季以遥并未过分沉溺于美色之中。
“碧娘子。”
他朝着女子揖手,恭敬道。
碧娘子掩唇而笑。
“不愧是三娘子口口声声提着的季秀才,果真聪颖过人。”
“碧娘子谬赞,不过是内子曾说过,碧娘子此般奇女子,观之可亲、见之忘俗。”
女人都是喜好好听的言语,她笑得更加动人,身子微微倾倒在栏杆上,玲珑的曲线起伏更加明显。
季以遥侧过眼不敢看。
碧娘子笑够了,敛色道:“季公子请吧,奴家公子早待您多时了。”
季以遥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有劳碧娘子。”
依旧是上回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