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小厮驾着马车停到院门前,季以遥先将徐笙扶了上去,而后才同周流云相继钻进车厢。
周家的马车比季以遥他们来时租的那辆青篷布小车要宽敞得多,三个人各自占据一边车厢,还有余留的空间。
“少爷,季公子季娘子,你们可坐好嘞!”
小厮在外头吼了一声,马车徐徐动了起来。此道过去不过两条街,走去的话也就小半个时辰,可刚刚他们已耽搁了些时间,怕来不及,还是让周家小厮去套了车。
“进贡院前,得在院门外边排起队,等候搜身检查,这随身带的考篮更是要查。进去之后,穿过影壁有一张长桌,再去那里领号牌。这号牌是随机发的,谁也不知会被会被分到何处。若是运气不好,被分到\\u0027屎号\\u0027,别说考中了,先担心你人能不能挺过这九天吧。”
周流云说的这些事倒是季以遥第一次听,“什么叫\\u0027屎号\\u0027?”
“\\u0027屎号\\u0027就是你被分在茅厕周边的号舍,现下还热着,刚进去第一天还好,等到后边,热气腾着臭味,才真叫难熬。不过学笃,这\\u0027屎号\\u0027也不过就那么十来间,此次考试的秀才足有上千人,咱俩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
周流云眼见季以遥面色逐渐凝重,话锋一转安慰他道。
确实千分之几的概率,若真抽到\\u0027屎号\\u0027,也只能怪自己运气属实太差。
马车忽然猛的一顿,车厢中正入神交谈着的三人猛地朝前方一摆,险些撞在一团。
“少爷,前面堵住了,我们该怎么办呀?”
车厢外传来小厮慌张的叫声。
周流云掀开车帘一瞧,前方街口满满当当地堵着马车辆,小厮慌慌张张地下车前去观望一阵,又跑回来道。
“少爷,听前方的人说,好像是两辆马车抢道,惊扰了其中一位车里边的夫人,那夫人身怀六甲,似是动了胎气。两家人正在扯皮呢,好像说已经报官,在等衙门来调解。这路一时半会儿是走不通的。”
“这......”
“无碍,固安兄,我们走过去吧,这儿也离得不远了。”
过去还得排队,一直堵在这儿可不行。且见许多应该也是去赶考的书生,都纷纷下马车步行。
几人将东西带齐,纷纷下了马车。
经过一辆靛蓝色篷布的马车时,猝不及防地从里头探出来一名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正正好同季以遥撞上眼。
两人都有些惊诧。
“你......”
中年男子皱起眉头,他隐隐觉得季以遥看着像是某位故人,指着季以遥欲言又止。
“您认识我?”
中年男子有些不确定,他上下打量季以遥一番,目光却骤然凝在他腰间的玉坠上。这玉坠他见过,在京都某个权贵身上,可具体是谁,中年男子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京都里见过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秀才身上?莫非,这个小秀才是某个党派留下的暗手?年纪轻轻便已谙官场经营之道,若他真考中做了官,也不过是多了某个皇子的党羽。
当下,中年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喜。他原是京都的正四品正议大夫,正是因为不愿做那趋炎附势之人,得罪了权贵,才遭贬谪来到此地,做此州的主考官。
“无事,我认错了。”
中年男子挥挥手,将车窗帘子放下。中年男子眼神和语气中的不屑分外明显,弄得季以遥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便将此事抛之脑后,眼下要紧的是赶快进去贡院。
他却不知道,中年男子对他的态度被有心人尽收眼底。
离那辆靛蓝色篷布马车不远处,还有一辆雕花楠木的精致马车,前头是绘着多宝络花纹的锦缎帘子,只见一只带着碧色翡翠扳指的大手将缎面帘子掀开一角,坐在车辕前头、其中一位小厮附耳过去,不知里头的人说了什么,小厮接连点头,而后一把跳下马车,在众多马车之间灵活地穿梭,没多会儿工夫,便赶到了季以遥前边。
那小厮隐晦地朝季以遥三人看过去一眼,眼神中透着奸猊,随后大步朝贡院的方向奔去。
季以遥三人来到贡院门口时,门口已排起了长队。
“笙娘,便在这儿吧,你早些回去。”
“你进去后凉了就添衣服,饿了就吃,千万别累着自己,第一次便是考不过也没有关系的。”
徐笙的眼里满是充斥着担忧。
“放心吧。”
季以遥应承过徐笙,提着东西走向一纵队伍。
徐笙注视着季以遥逐渐被人群淹没,也缓缓转身回到马车去。
八月的气温还不算凉爽,人群中的季以遥只觉哪哪都是一股子汗味儿,他有些理解为何被分到茅厕边上的人,是运气极差。他不由得也在心中暗自祷告,不要分到\\u0027屎号\\u0027。
季以遥第一次知道,乡试考前搜身是得脱到只剩亵裤的。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赤身裸体的他,有些不大习惯,不过幸好我有屏风遮拦着,倒也没多少人瞧见。
好不容易等检查通过,待他穿过影壁,走到长桌前,正当他准备自报来处做登记时,一副小厮模样的男子突然俯身,对着正在长案上记着档案、身着绿色官服的小吏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吏抬眼瞧下季以遥。
“姓名。”
“季以遥。”
“几年生。”
“元庆七年。”
......
“这是你的号牌,进去吧。”
小吏从一侧小厮手中接过一个木质方形小牌,再递给季以遥。季以遥眉头一挑,前边的人都是小吏直接从桌上将号牌取过递给他,怎么他这儿倒是从小厮手中接过的?
“怎么还杵着不动?”
小吏见季以遥拿着号牌立在原处,不耐烦的用笔杆敲了敲桌子。季以遥身后的人也不断催促着,季以遥收敛住眼底神色,紧握住号牌朝站在角门等候的周流云走去。
“学笃,你是多少号?”
“一百三十二。”
“咦,那我们离得还不算远,我一百零七。走,咱去找找号舍。”
号舍不过就是个一米长、不到两米宽的小间,门都没有,只搭了半人高的屏风,确保考生坐下来看不到外边,两边的墙都是用石头砌的,密不透风,最大限度地避免科举舞弊的现象。
季以遥竟还比周流云先一步找到号舍。
周流云看着一百三十二号号舍边上大大的两个“茅房”二字,神色十分惊悚。
他们今个儿才提到\\u0027屎号\\u0027,就真就被季以遥给拿到了?他瞧着不像是走衰运之人啊?
周流云眼神中透出同情怜悯,他嘴唇嗫嚅片刻,未出说口的话化作一声重重地叹息。他伸出手轻拍季以遥的肩膀,虽然季以遥在县学里的每回考试几乎都排前三,可他这毕竟是第一次参考,没多少人看好他。可当他得知季以遥抽到\\u0027屎号\\u0027,还是止不住的觉得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