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以遥当夜回家后已快五更，补个觉后已是辰时末，他正在吃早食时，买菜出去的徐笙和穆氏回来了。
“呀，郎君你起了？我还寻思着你得再睡会儿呢，你今个儿想要吃些什么？我跟娘买了鸡和鱼。”
季以遥笑容清浅：“都行，随你。”
徐笙抿唇微笑，将东西放进灶房，又去端两个干净盆子，坐到院中一边择菜一边同众人聊着天。
穆氏坐到季以遥的对面，语气带着迟疑。
“三郎，听笙娘说，你临近今晨才回，你是去了何处？可遇着什么事？”
季以遥从穆氏的语气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娘怎么这么问？可是出事了？”
穆氏语气更加焦疑：“我同笙娘今个儿去市集，听人说，今早在西河大街那道儿发现两个死人，一男一女……”
死人？
一男一女？
他眉宇紧锁，心中蓦然升起个不好的念头。他注意到对面穆氏紧盯住他，收敛住神色，对着穆氏微微一笑：“我昨夜没去西河大街，是去的民康巷一友人家中。”
“大半夜的，他叫你去作甚？”
“娘，我答应过好友，此事不能说与外人。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我不能失信。”
闻言，穆氏没再追问季以遥昨夜干了何事，却把眉头更加紧皱：“你可知，死的是何人？”
“儿子不知。”
“是秦家公子和一个花楼娘子。”
瞧着季以遥淡定的模样，穆氏心中安稳几分，语调也缓和下来。
被证实心中猜想，季以遥手执的汤勺掉落在碗中，溅起一片汤花，弄污衣裳。
清脆的响声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除去出去做工的季老二，家中几人都在。
季以遥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自嘲着掩饰：“瞧我，脑子还混沌着，连汤匙都拿不稳。”
“郎君若是还困着，不如再进屋去歇歇吧，索性今日无事。”
徐笙站起来，一脸关切。
“也好。”
听着郎君同意，徐笙上前去搀扶住他，似乎他真如同季自己所言那般虚弱。
徐笙当然是不信的，夫妻二载，季以遥的性子她早一清二楚，她如此作为，不过是瞧出季以遥不愿意说，而替他打圆场。
她按耐住性子，扶着季以遥进屋，确定四周再无人后，才看向他。
“郎君，都说夫妻一体，你若有事不愿让娘他们知晓，可总该让我知道的。”
以为逃过一劫的季以遥：……
他叹口气，“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此事关系不小，我不愿你们被卷入其中。”
徐笙敛下眸子：“我也不是别的意思，郎君昨夜半夜出门，偏偏今个儿又发现昨夜死了人。我不是觉得此事是郎君所做，而是怕郎君当时在场，被人牵连，染上是非。”
已经沾染上牵连了，季以遥仰头叹息。而后正色地看着徐笙：“你且安心，我同此事并无太大关联，再如何论总归算不到我身上。”就是不知道秦家主母若查到他，会不会乱咬人。
徐笙半信半疑，可季以遥的轻松也不似故作。
两人僵持着对视片刻，终是季以遥先行妥协：“此事目前并不好告知与你，待此事终了，我定告诉你真相。”
得到承诺的徐笙总算缓和下神色，对着季以遥微微点头。二人之间的氛围总算不再那么紧张。
季以遥后知后觉：笙娘的态度，似乎与往常大不一样呀？往常笙娘也有此般强势吗？
他狐疑地看向徐笙平静的面色，没有瞧出丝毫端倪。
徐笙面色不变，叮嘱他好生休息后，转身出去继续准备午食。
房间中安静起来，季以遥复才思索起来这事。
他原本猜测的最坏结果，也不过是茱萸帮着秦家公子逃了出去。
林杉不算太蠢，他定已告诉了他大哥，可若只是逃走让秦家人知晓，以林彬的能耐，就算到这地步，也有能力处理，不过是棘手些。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
季以遥虽想借着这事做些文章，可从未想过闹出人命来。
他在屋子中左右踱步，突然，他猛地停住。
能有这般本事之人，在他印象中，只有一人！
越通。
想清关节后，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
院中择菜的徐笙瞧见郎君急匆匆的背影，忙大声问道：“郎君，你去何处？马上午食了……”
“出去一趟，你们吃，不必等我。”
“可是……”
没待徐笙说完，季以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季以遥几乎是一路疾奔，硬生生把寻常速度要走上小半个时辰的路程缩短一半。
他停在红锦楼门口大口喘息，目光却紧紧盯着三楼窗前，一直手从其中探出来，状似无意地挥了挥。
调整好呼吸，他朝着红锦楼中走去。
早已接到吩咐的欢娘从其中迎出来，她瞧见季以遥，眼睛一亮：“哟，好俊的郎君！”
季以遥未曾见过欢娘，可不妨碍他同她交流：“我找越通。”他的言语冷淡，没有因为眼前是妩媚美人而有丝毫改变。
欢娘咯咯娇笑：“正是我家主子吩咐奴家下来迎您呢！季郎君，这边请。”欢娘做出个让他先走的姿势。
季以遥也没同她客道，大步朝着三楼最里间行去。
一声巨响猛然生起，越通看向始作俑者——季以遥，露出一笑。那笑敷衍至极，笑意更是浮于表层，未及眼底。
“你为何要杀那二人？”
季以遥言辞犀利直接，浑身裹挟着戾气。越通此般行径，不仅仅让他有种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更让他觉得自己如同螳螂，总有他这个黄雀在其后。
这是他对越通的不满，也是对自己势力低微的愤怒。
在他问出那话时，极有眼色的欢娘已将门关上，并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怎么？季秀才计划中并无此事吗？”说话之人语速缓缓，好像在同情人慢诉衷肠。
季以遥心中一凛，果然，越通从头到尾都知晓。他咬紧牙关，并未再言。
“季秀才设计出此事，不闹大些，怎能更好地实现目的呢？而杀掉二人，无疑将此事闹大的最好办法。”
流水声响起，茶香四溢，越通一组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雅，仿若此般礼仪已经刻入骨子里。而他逆着光，季以遥只听出他言语中的高高在上和不屑讥讽，看不清他的容色。
垂在身侧的双手猛然紧握成拳，季以遥眯着双眼，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