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遥，你可把我害惨了？”
正举起酒杯的季以遥手上动作一顿，“林公子这是何意？”他的语气中染上不悦。
“若不是你叫我去找我大哥，那我大哥也就不会将我关在此处。”
季以遥眼神闪烁，听着林杉语中之意，似是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他轻呡一口酒水，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屋中，这屋子简陋，各样东西也不甚齐全。想来是林彬去处理的路上听闻那事，都没来得及回来交代，只吩咐人将林杉送到这来。
“林公子恐还不知，秦家公子和茱萸今晨被发现死在大街上。”
“呲嚓——”是瓷器碎掉的声音。
“你说什么？”林二站起身，声音拔高数度，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可告诉他这消息之人仍好整以暇地呷着杯中酒，好似他喝的不是二两银子一坛的寻常烈酒，而是天庭的琼浆玉露。季以遥放下杯盏，冲着林二略一颔首，复得到肯定答案的林二突然滑落坐到地上，他喃喃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他们......”
“季某自是知道林公子没有杀人，可别人......不信。”
林二霍地抬头，明黄的阳光洒在季以遥的一半侧脸上，慈眉善目，像极庙宇之中供奉着的镀金菩萨。林二忽地很想从季以遥口中听到些好消息：“那，那我大哥能解决是吧？”
季以遥笑出声来，声音清醇、音色明亮：“依着林家大公子的能耐，应是能解决的。可是......”
“可是什么？”
“我还是昨夜的话，秦环乃是秦家唯一的嫡子，就算秦家主愿意和解，可秦家主母呢？林家大公子若想解决此事，恐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林二咽了口口水，动作显得十分艰难：“什，什么代价？”他怕极了季以遥说的代价是将自己推出去，让秦家熄火。他自小便是不受宠的，没甚能力担不起大担子，也不像三妹那般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得大哥娇惯。若是这回秦环的死，当真扣到他头上，依他大哥的性子，定会将他推出去的！更别提近些日子大哥好似在做什么重要生意，正与本县县令谈着，自己闹出这么大的事，岂不是送了个把柄上去？
季以遥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静静地吃着小菜。而他这番作态，更是让林杉心中的想法坚定几分。他颤着手去扯季以遥的衣摆：“以遥......你说，我，我该怎么办？你说，我全听你的......”
“在下也没有办法。”季以遥对着林杉摇头，他衣衫下摆坠着的力道忽然一松，屋外的大树冒起新芽，明明是一派春意盎然之象，院子内却一幅颓败之势。
“林公子不必过分担忧，季某说过，林大公子会保你无虞。”
林二还有些怔然，他呆呆的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季以遥将林二扶起，替他斟上一杯酒，“可林二公子难道一辈子都要这样等着别人救吗？”
“什么意思？”林二的脸色惨白，他侧头直愣愣地盯着季以遥的侧颜。
“季某意思是，与其日后再遇上这种攸关生死之事，等别人救，不如自救。林公子不若想想，比如秦家公子，为何只敢同你起冲突，而却不敢找上林大公子？若是你同你大哥一般，掌握权势，还有人会同你叫嚣？”
“可我......什么也不会，我比不上我大哥。”
“林公子莫要忘记，你姓林，林家就是你最好的靠山。”季以遥漫不经心地看着林杉因着此些言语、紧张得冒汗的额头，替他又往空掉的酒杯中斟上一杯。
“林公子何不想想，同为林家子，林彬能独掌家权，而你，只能溜猫逗狗、一事无成，这是缘何？难道林公子要一直活在林大公子阴影之下，直到发生他也解决不了的事，然后将你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季以遥这番话正是直接挑破自小长在林杉心上的脓包。缘何？还不是因为他爹偏心，大哥五岁起便请夫子上门。而他，那段时日如娇花的姨娘进门，他爹不在意便罢，连他娘都忙着同那年轻姨娘争得你死我活。等他娘大获全胜、那姨娘香消玉殒时，他早已长成定性，年逾八岁，还未有夫子教导。
一个自小培养、出色至极的嫡长子，同一个野蛮生长、没有教养的嫡次子，明眼人都知道如何选。于是前者更强、后者更弱。
要问林杉不恨，那必定是不可能的。季以遥今日这话，更是捅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对呀，凭什么林彬就能高高在上，想关他就关他？连救他，都是一幅施舍模样。
林杉放在桌上的手逐渐紧握成拳，他转头狠狠盯住季以遥：“以遥，你会帮我的，对吧？”
季以遥没有说话，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轻微点头。他看着手中杯盏，清澈的水酒倒映出蔚蓝的天空。
越通的意思他明白，他所谓的最好的决断，便是杀掉林杉，嫁祸秦家，让两家狗咬狗。林家虽是不甚看中这个废物儿子，可到底是亲骨肉，定会自乱阵脚。此时红锦楼再趁虚而入，打探秦家同何县令的暗地勾当。
可不知为何，越通能杀掉秦家公子，却不对林杉动手，反而似在特意等他处理呢？
他想不通，索性便不想，总归越通将此事放给他，那就得由他掌握局势。有了前车之鉴，他定不会再给越通做那黄雀的机会。
“林公子，或许此事，便是你获权的机会。”季以遥笑意温润，眼眸明亮澄澈，单看这一幅不然尘埃的世外人形象，还真难以想象这些充满算计的话是出自他口。
“还望先生教我。”林杉眼中透出和平日不一样的色彩，他凑近季以遥虚心请教，连称呼都更为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