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笙摊开双手放在火盆前边，她无奈极了。“娘，媳妇儿的身子真的已经好的差不多，我总该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在鸡鸣村时，徐笙曾见过上午刚生产完，下午便又要扛着锄头下地的妇人。与她们相比，徐笙的待遇已是极好不过。
“那成，等你爹和三郎四郎回来，我们便商量一下。”
穆氏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嗒嗒的脚步声。
“娘，笙娘回来了吗？”
还没见到人，熟悉的男声就传进来。
穆氏冲着徐笙打趣地笑笑，这会子功夫，那男子已然踏进院门。
“笙娘！”
季以遥见着徐笙眼眸先是一亮，可很快，他的眉宇间又泛起怒意。
他快步奔向徐笙，却极有分寸的在距她两步远停下，变跑为走。
“你跑哪儿去了？”他的话语中带着诘问，手上动作却探向她的额头、双手……还好不凉。季以遥急迫地动作缓下。
“我托红锦楼寻了位教养嬷嬷，今日便是去拜师的。”徐笙并未隐瞒。
季以遥眉梢挑起，眼睛上扬，眉宇间满是不赞成。“胡闹，你身子还未好全，做什么着急拜师？”
“我已经好了……”
“好什么好？大夫都说了，你得休养半个月。当心落下病根儿。”
季以遥的话斩钉截铁，一侧的穆氏也赞许地点头。
徐笙心知此时不是谈论这事的好时机，忙错开话题问道：“郎君，我刚刚还在同娘商量，今岁我们是要回村里去过吗？”
“想家了？”季以遥掬起一缕徐笙的秀发，几根手指在其上细细研磨。
徐笙摇头，“虽也有这方面的心思，可毕竟爷奶健在，分家本已是大不孝，连着两年都不回家过年，我担心于你名声有损。”
“这倒无碍，县城扎根不易，有多艰难村民们也都知道。每回姜大表哥回去时，我总会托他带些布匹吃食和银钱回去孝敬二老，何况你如今身子不便，便是不回他们也能理解的。”
他观察着徐笙的神色变化，见机又道：“若你想回家去，便是回去也未尝不可。不过还得听回春堂大夫怎么说再做决定。”
这一转折逗得徐笙发笑，心下轻松不少。她调笑着季以遥：“郎君真是好本事，竟瞒着我们几人偷偷做下这等大事。”
“爹娘养育我大半辈子，该到我撑起这个家的时候，我自是需想得多些。”
许久没见过这般正式严肃的郎君，徐笙不适应地移开眼：“明日我便再去请回春堂大夫看看，若我无事，郎君可不许再限着我的行动，今岁咱也回村去吧。”
季以遥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
拿到结果后，徐笙照常跟着教习嬷嬷学，也定下回村的日子。
腊月二十，季家一家人收拾好要带回家的年货，租了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回鸡鸣村去。
马车停在季家老宅门前，周围围着一圈乡亲，正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季家大房迎出门来，好奇地张望着。前两天季二郎夫妻已经抱着冬生回来，还带回一个大消息。出去他们，季家大房再想不到有谁会坐着马车回来。
当他们看见季以遥率先从马车中钻出来时，除去吴氏和季老爷子，几人脸色大变。
“季三郎？你们怎么回来了？”陈氏照样是最沉不住气的，她不假思索地大声嚷嚷出来。
季以遥没有来得及搭理她，他转身从马车中又牵出一人。
陈氏眼睛瞪得更圆，似比见着季以遥还更要惊讶：“徐笙？”
“婶婶为何瞧着我们如此惊讶？”
“她不是……”
“娘！”季二郎在一旁用手肘撞了撞陈氏，大声提醒道。
外头还围着一圈外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季二郎可不希望由于二房的缘故，再受到外人指点。
前头分家的事，背地里不少人笑话他们目光短浅，非要同一个未来举人闹翻。可那些无知农民怎么知道，季以遥得罪贵人，这辈子都考不上举人。但这些话他们不能传出去，倒是收到好多异样眼光。
他们默默地待季家二房将东西搬回老宅内，全程没有一丝帮忙的意思，神情麻木地听着乡亲们细数季以遥多么有出息，以及他们大房多么肤浅。
终于等他们将所有的东西都卸下车搬进院里，季二郎迫不及待的将院门关上。
“季川，你们这是怎么个意思？”
季老二一脸疑惑：“什么怎么个意思？这不是年节吗？”
“是是是，合该就是这样一家团圆，三郎啊，你们可累着？”吴氏连忙出来打着圆场，难得二房回来一家团聚。
“还装呢？你们得罪人，不仅三郎考不上举人，连带着三郎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也被人给弄没了。你们怎么好意思再回来连累我们呀？也亏得二郎有先见之明，提前把这家分了，不然我们怕都要死在火堆里！”
陈氏才不兴搞那套爷们抹不开面子的虚事，她直接地吵嚷出来。
“大婶娘如何得知？”
季以遥眼中泛出寒芒，如今孩子的事在他那就是禁忌。更别提，他们对在县城的姜家都是说的不小心落胎，怎么处在乡野的季家，对这事真相知道的一清二楚。
甚至上回分家也是……
“自然是我家二郎出息，交了贵人。”
季二郎想拦来着，可他的速度比不上他娘的最快。
季以遥又幽幽地盯住季二郎，眼中似能淬出毒箭，将他捅个对穿。
反正已经说漏嘴，季二郎咬牙心一横：“你们自己做出的事，还不让人说吗？”
“弟弟只是好奇，到底是谁在二哥耳边说的这些。”
季以遥的声音冷嗖嗖的，季二郎不禁打个寒颤，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得罪的仇家那么多，我哪知道是谁？不过人家是在林家大少爷跟前都说得上话的，林家你知道吧？如今县城最大的粮食经营商。”
他眼珠子一转，又瞧到徐笙，嗤笑道：“有的人当初没那眼力见儿，抓不住机会，放着林家大小姐不娶，娶个秀才女儿。若是你同林家结亲，还愁考不上举人。”
“闭上你的臭嘴！”
出乎所有人意料，出声的不是季以遥，不是季四郎，也不是季老二和穆氏，而是一向柔柔弱弱的徐笙。
此刻她整个眼眸中都泛着浓厚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