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林家有着如此狼子野心！真是可惜范家，听闻那可是大善人之家呢，哎……”
茶楼向来是消息流通之地。大堂之中，一位老者所在的桌边已经围满了人，那老者来时便说对林家之事知之甚详，引得不少人好奇。
“老铁头，我咋记得从前范家搬离咱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得。”
先前发出感慨那人很快收到反驳，他一下子红了脸：“胡，胡说！”
以前范家没落的时候，因着名声败坏掉了，不少的人落井下石。本来趋炎附势乃人之常情，可以前一副嘴脸，如今反转后又是另一副嘴脸，就为人所不齿了。
脸红的那人很快便底气不足地悄然退了出去，可他的动作被二楼凭栏处一桌客人看得一清二楚。
“季秀才，此次能将此事完美解决，你功不可没！”
越通难得笑得如此开怀，甚至都举起手中杯，遥遥敬着季以遥。
季以遥抿直嘴，这遥敬对他而言，更似是烈火煎烹。
越通再次做了那个黄雀，可不知道他们的手段是向来如此残忍，还是仅是针对此次。
林家派去运输铁矿的人全军覆没，包括林大公子林彬。
而剩余的林家人下场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直系男丁及其家眷全部被判流放三千里，林家主母自尽身亡。而林嫣儿，却被圣上念及其年幼且失父失母，倒是被放过一马。
“铁矿呢？”
季以遥冷不丁地开口问。近庭山发现的铁矿脉，以及林家人运过去的那批铁矿，不翼而飞。
朝廷只找到暂未挖掘的半条矿脉，可他上次随着越通去勘测时，矿洞中明明还堆积着许多。
“什么铁矿？”
越通依旧是面不改色的笑着：“季秀才莫不是以为我的人私吞了那批铁矿吧？”
“不然呢？”
三个字成功地让越通脸色微变，他眯起眼睛，同季以遥眼神碰撞。
“季秀才，这些事如今的你还不够资格知道。等你中举入京后再说吧。”
他懒懒地开口，语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季以遥搁在桌下的手猛然紧握。
若是何县令背后之人是五皇子，那么，能同五皇子作对之人，也就只有皇子，甚至……太子。
那若真是如此，确实就如越通所言，他没资格。
林家。
林家大宅，早已贴上官府的封条。门口边上蜷缩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赤着脚裙摆破碎地痴痴望着林府的牌匾。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林嫣儿。
昨日她还是林家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今日她就沦为了当街乞丐。她身无分文，随身戴着的首饰也被官军收走，真真是连住店都没有银钱，只能流落街头。
昨日她欲睡在一处青石板，却遭遇那处抱团的乞儿驱赶，怕被欺负，她一夜未敢合眼，就在林府守着她的“家”。
“诺。”
一个雪白宣软包子掉落在她身上，这是早晨刚刚出笼的，还带着微微的烫，透过衣衫传感到她的皮肤上。
她抬头望去，“施舍”给她这个包子的不是别人，是她从前的贴身丫鬟，春桃。
往常她正眼也没瞧过一眼的人，此刻站在她的头顶，高高在上。
春桃逆光向她，她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见她冷淡带着些嫌恶的声音：“虽说你经常打骂我，可有时待我也不错。送你吃顿饱饭，当是全了我们这段主仆情谊。”
林嫣儿有些错愕，下意识地发怒：“你算是什么东西！”
她凶狠的神色也让春桃身子一颤，每回伴着林嫣儿发怒的语气传来的，是拳打脚踢。
心颤一会儿，春桃突然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再是林家大小姐，随着林家被查封，林家未签死契的下人也都被放了贱籍，她如今已是自由身。
“林嫣儿，那说好话你听不惯，那我就挑明了说。从前你怎么带我，我也不提，之所以现在还有这副心肠来赠你一顿饱饭，全然是为了感激你。
虽说你害得我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有孩子，可确实也该感激你，让我丢了这个孩子，否则现在跟着去流放的人里面怕也有我一个。
谢谢你，让我避免此般厄运！”
春桃一字一句吐出最后一句话，眼中的狠毒再也藏不住。
如今的林嫣儿就那样蜷缩在角落，活像丢了家的流浪狗，春桃忽然觉得生出一股快意。
林嫣儿往后的日子未尝会好过。落井下石这种有损阴德的事儿，她还是尽量少沾惹，只管静静看戏便成。
她大笑着扬声离去，剩下满腔恨意却得不到纾解的林嫣儿留在角落咬牙切齿，身子不住的发抖。
犹豫半晌，林嫣儿还是将那个沾染些尘土的包子，仔仔细细地撕掉脏掉的外皮，小口小口吞吃入腹。
数月之后，林家之事渐渐被众人淡忘，只有人偶尔认出在垃圾堆翻找、或与野狗抢食的人，乃是前大户林家嫡女。
又迎来一季蝉鸣之时，夏日的蝉和池塘中的蛙在夜晚聒噪不停，吵得人难以安睡。
徐笙再一次在床上翻了个身，悠悠轻叹出一口气。
“有什么心事呢？”
身后传来幽幽的男声，带着些倦意，又似将醒未醒的呢喃细语。
徐笙急忙扭过头一看，男人的眸子半开半阖，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郎君？如此晚你还没睡着？是我吵到你了吗？”
季以遥想摇头，可又意识到在黑夜中或许看不着，轻轻出声：“没……你怎么还没睡。”
“我……”徐笙翻过身子，双手紧紧拽着被沿：“郎君，你说我们此行会顺利吗？”
离上次乡试已是过去三载，明个儿他们又要出发前往州府，上次失败的经历仿佛发生在昨日般历历在目，徐笙免不得担心。
或许思的太多，她又想起去岁年节时从汪溪寄回来的、季以远的信。
汪溪远在西南，不知缘何季以远竟一路游历去此。
季以遥往徐笙那边挪了挪，将她搂入怀中：“安心吧，此次……应当不会有事。”
他忽地想到林家事发前，林杉最后一次寻他时说的话。他揽住徐笙的手紧缩：“明个儿还要赶路，早生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