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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炎王朝元武十年秋。

五万高陵军力战不敌,短短几日内变成数万亡灵和五千多人的散兵游勇。

这些有幸突围的将士,为了摆脱北漠军的追击,和诸多反叛力量的围剿,相继潜入大山深处,去向不知。

高陵郡就此沦陷!

十万北漠军长驱直入,七日后,富安郡、长宁郡、永兴郡,相继被攻破,落于敌手。

为防范大炎人聚众抵抗,也为绵延了十年战争的报复与泄愤,北漠军所到之处,或下令屠城,诛杀其人,如屠六畜。

或俘虏大炎百姓充作活人祭品。

短短一月之期,四郡百姓惨遭屠戮者逾百万!

仿如一场灭世浩劫,山河倾圮,草木成灰,城市断壁残垣。

万千尸骨垒成座座峰峦,风是腥的,雨是红的,漫天游荡的是无尽阴魂。

好似一片人间炼狱,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生民百不存一,念之断人肠。

十万北漠军,堪比十万恶魔,在这片土地上所犯下的累累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从八月到十月,北漠军的杀戮从未停歇。

亦没有想要停歇的征兆,除非这片土地上,剩不下一个大炎人。

十月底的一天,离家日久的郭怀安,带着一身的伤,活着回到了凤鸣村。

虽还活着,但离死也不远。

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并无一块好布,衣不蔽体不说,浑身上下布满了伤口,棍棒打的,刀剑砍的,触目惊心。

其实根本没进到村子,在路上就已经晕死了过去,运气好,倒下去的时候,一只手掉进了神域边缘。

是陈潇发现了他,把他带了回来,也将他救活了过来。

夜晚,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这是郭怀安挣了钱,为父老乡亲,各家各户置办的奢侈品。

灯油太贵,平时其他人家都是舍不得点的,而他房间里的这一盏,也是陈潇帮忙点上的。

刚从昏睡中转醒过来,郭怀安虚弱无力地偏过头,看到坐在床边的社神,祂手里捧着一本书,神情认真专注。

这一刹那,近两个月来的惊心动魄、险象环生,一下子便给祂清空了。

看着祂,郭怀安找到了久违的、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拥有的安心。

脸上艰难的露出一丝苦笑,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又变得一无所有了。”

没有抱怨,也没有哭丧着脸,心里当然有着非常浓烈的愤恨,但那并不是因为那些人劫走了他的钱财。

将书合上,陈潇看着他,笑了笑,“人还活着,就并非一无所有。”

郭怀安一脸惨笑:“但其实心里还是挺伤感的。”

“哭一场?我先避出去,等你哭痛快了我再回来。”

“不哭,没什么好哭的。”郭怀安露出坚毅的目光,“失去的,我会亲手拿回来,一切!所有!”

“好中二。”

“何为中二?”

“……嗯,夸你少年人意气风发。”

“谢谢您。”

陈潇笑而不语。

少年人身上的那些伤口敷了药,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不过此次所遭受的挫折和磨难,已经超过他这个年纪所能承受之重。

虽在努力地,坚强的苦苦支撑着,在与陈潇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意识还是渐渐陷入了一片混沌。

看着他沉沉睡去,陈潇伸出一根手指,渡出一缕法力进到他体内,帮他稳固神智,安定心神。

之后,陈潇继续翻看手上的书,看起来依旧专注,但内心其实颇为烦乱,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想起今早冥优优和洛长青的那些话。

“高陵城已彻底完了。”

今早,冥优优在神殿中一脸悲戚:“北漠的那些畜生,在城中大肆屠戮三天三夜,所有女人和孩子,全被俘虏沦为了祭品。”

洛长青的表情阴沉如水,身体抑制不住的战栗,而在北漠破关而入的那日,这位中年男子嚎啕大哭了一场。

陈潇当时的表情也很难看:“据我所知,天下早已禁绝以活人祭祀,北漠因何敢做此等人神共愤之事?”

冥优优冷哼了一声,道:“这要多亏了北漠有个好皇帝。”

洛长青沉声道:“北漠皇帝性格暴虐,猖狂至极,凡是天下人不敢做的事,他偏要做,凡是天下人不敢杀之人,他偏要杀。

有这样的一个皇帝,北漠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不敢做!”

合上书,陈潇眯着眼看着跳动的灯火。

其实他有点累。

这段时间一直严密关注着神域之中的变化,就怕出现任何的风吹草动。

也是因为他随时都在关注神域,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晕死过去的郭怀安。

神识的不停消耗,比起肉身的高强度运转,会更加让人产生疲惫,社神也不例外。

默默看了一阵儿那昏黄的火苗,神识又继续在神域游荡了起来。

整个村子十分安静,妇人和小孩,已经被送到丛林里去了,留下一帮男子,不免就会有些冷清。

几位花甲老人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大抵也是担忧着噩运会不会、在何时,降临在自己头上。

他们不愿意跟着妇人和孩子离开,确实年纪也大了,前两年还能跟着年轻人流亡,如今是真没力气了。

还算安宁。

嗯,神域之中,目前来看还算安宁。

一些并非他信徒的百姓也在里面,都是些无路可去之人,正忧愁着明日如何过活。

许多人离村子不远,就在那些田地中,以家庭为单位相濡以沫,或是三五成群挨在一起,抱团取暖。

地里的庄稼该收的已经收完了,但新的种子却没能撒下去,地就荒了,被逃难过来的百姓们踩得严严实实。

原以为来年春天会有一个全新面貌。

现在看来,整个凤鸣村也和床上这小子一样,“又变得一无所有了。”

但人还活着,陈潇心想,活着就有希望。

翌日一早,郭怀安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茫然,脑中一片空白。

神智慢慢回归,视线开始聚焦,整个世界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猛地想到了什么,大喊了一声“尊神。”没回应,赶紧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子,飞也似的朝门外跑去。

陈潇的声音却忽然在身后的屋中响起:“何事?”

“敌军,北漠军,不日便要来袭。”

郭怀安说得很急,陈潇示意他别急,从容不迫地道:“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