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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今生难对 > 第10章 黄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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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这天,闫晓梦一家上了黔灵公园。

闫晓梦已经有很多年没和家人上公园玩了。今天早上雷万民一提议,她立即欣然同意。

公园里人山人海。

贵阳市的黔灵公园和河滨公园,一到节假日便人满为患。所有老贵阳都清楚,节假日最好不要去公园,因为,这两处市内公园几十年来不变,坡还是那道坡,坎还是那道坎,庙还是那座庙,湖还是那个湖,节假日除了密密麻麻蝗虫一般涌进公园里的人外,已经找不到一处赏心悦目的好景观了。

可是,到了这一天,总有一大堆横七竖八的理由让很多人觉得唯有去公园比去其他地方更为合适,于是,越是怕节假日上公园的人,说不定正带着家小一边抱怨一边混迹在公园某处人海里呢。

由于市民环保意识空前欠缺,每次游园结束,公园里垃圾满地,草坪面目全非,公共休闲娱乐设施破坏严重,那时,恐怕只有公园清洁人员能真切感受到人灾的恶果。有外地游客曾经这样评价黔灵公园,黔灵公园山清水秀,自然风光妙不可言,可惜人文环境太恶劣了。

闫晓梦非常喜欢黔灵公园。她和雷万民的恋爱有一半是在这里谈成的。只要有时间,她很乐意上这儿来,即使公园里人山人海。更何况,如今的她,心智早已在新泰纷乱恶劣的环境中百炼成钢,此时的好心情,岂能轻易被人多嘈杂一个外因摧毁。

她的心情能不好吗?第一次出门打货,不仅钱赚得舒服,想起孙明畅就更舒服。所有这一切,都叫她心情好到牙痒痒,时时想张嘴咬人。昨晚干活的时候,雷万民就惨遭毒害。兴奋至极的她把他肩膀咬到又痛又喜,神魂颠倒,鬼哭狼嚎,直到儿子在外面拍门叫:“爸爸,你们是不是在里面打架?我怕。”

两口子边走边聊,儿子在他们面前挥舞着小红旗又蹦又跳。

雷万民说:“人好多啊。”

闫晓梦说:“中国特色嘛。”

雷万民说:“好像全贵阳的人都过来了。”

闫晓梦说:“你说,这要天上掉一炸弹下来,会怎样?”

雷万民说:“你总是和贤妻良母想法不同。”

闫晓梦笑:“本来我就不是贤良嘛。”

儿子跑过来,大叫:“爸爸,我要喝水。”

雷万民把矿泉水递给儿子,儿子仰脖咚咚灌得脖领处都湿透了,喝饱把瓶子塞给雷万民,转身又往前跑去。

闫晓梦喊:“喂,慢点,摔着了你可别哭鼻子啊。”

雷万民说:“时间真快,转眼儿子上一年级啦。”

闫晓梦说:“应该让他上实验小学,那是重点小学。”

雷万民说:“咱家的户口不在那个片区,上不了那所学校。”

闫晓梦说:“怎么上不了?不就是多交几千块的择校费嘛。”

雷万民说:“口气不小啊。想当初为送几十块钱的红包,瞧把你愁得……”

闫晓梦说:“今非昔比嘛。我说我能打翻身仗的。”

雷万民说:“你真厉害,了不起。咱们家现在居然有一间门面,租金比我工资都高,想想都不可思议,时代真是变了。我,代表全家谢谢你,你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

闫晓梦挽起雷万民胳膊,万般自豪涌上心头,为了这一天,她的确拼命了,甚至,不惜手段。

雷万民当然不知,表面风光的老婆,心灵最深的角落,有一处是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不愿触碰的。时不时她会因此失眠,黑夜里,大睁着眼想着这些无法说与人知的事情,暗自大发“当初你要不坏,我何至于跟着烂掉。姓刁的,你要是死了,却照旧折磨活人,你害人有一套哇”诸如此类的感慨。

雷万民认为老婆挣钱辛苦,消耗的仅仅是体力和精神,灵魂依然如初,纯洁干净。要是全程知道老婆的奋斗史,估计打死都不愿相信,这个看上去美美软软的女人,会有哪些不美不软的行为。他哪里能够体会,软弱人性被压迫到极致,会逆袭炸裂,变得陌生可怕。只要待在死气沉沉的体制里,不为功名但求平稳,是决然没有机会看见那些下海后为求得生存的人灵魂上巨大蜕变的,商海是口魔幻染缸,白的进去,出来的不可能再白。而他的老婆,除了抱怨商场这样那样不好,那些关键事情,一个字也没有在任何人包括他面前,吐露丝毫。如果知道老婆心房里还藏有不可告人的故事,他不可能还能像现在这么淡定自然。所以,糊糊涂涂的他,感觉自己是幸福的,找了一个特别能挣钱的老婆,偏偏长相好看,带出门不丢面子,骄傲吗?当然,那是拦都拦不住的。

他牵着老婆的手,才不管游人投射过来的猜疑目光,内心满当当装着浓浓的愉悦。

这夫妻俩,外形有点不搭,雷万民身高体胖,闫晓梦小巧玲珑,对比感很强,就像餐盘里摆着两物,一物是气势磅礴的东北大苞谷棒子,一物是细腻小巧的贵州红色小米椒,搁给哪位食客,估计都得痴痴地瞧上半天:怎么吃?先吃谁?一口苞米就一口椒?没听说这两个食材可以混搭摆盘,没吃相啊!所以,游人十有八九要看过来,忍不住想去八卦这两人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就不足为奇了。

雷万民说:“真不明白这些人老看我们做什么?我们是风景吗?”

闫晓梦笑道:“高低柜风景。你管别人干吗,爱看不看。”

雷万民把闫晓梦的手牵得更紧,说:“对,爱看不看,小鸟就归我了,不服气的,你们也弄一只去!”

闫晓梦说:“轻点声,你那位置,说话像高音喇叭。”

两口子好不容易找块干净草坪坐下休息。从高处往下看,下面马路上全是蠕动的黑脑袋,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恐怕不喜欢这个场面。

儿子爬过来坐在雷万民腿上,说:“爸爸,你们要给我转学吗?”

闫晓梦说:“是的,试验小学比你现在这个学校更好。”

雷万民说:“钱来之不易,能省还是节省好。小学嘛,上不上重点关系不大,他要不懂的地方,我可以辅导嘛。”

闫晓梦说:“有条件就让他上好学校。万一哪天生意倒坎了,再想这样那样怕也不能了。”

雷万民说:“既然如此,现在见好就收,何必要等到那一天。”

闫晓梦说:“以前没做过打货生意,不知道打货生意的好处。这次看来,的确比在商场强,不会那么无聊,重要的是,赚得更多。这才刚尝到甜头,要放弃我可舍不得,我还想再买个大点的门面呢。”

雷万民说:“高利润和高风险是孪生兄弟呢,这个道理······”

闫晓梦说:“他们跟我说过无数次了。生意嘛,起起伏伏,不可能永远是赢家。真要有那一天,也正常。好啦,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说点吉利的吧。”

雷万民说:“我是想提醒你……”

儿子在腿上坐不住,跑了。闫晓梦不想再听雷万民忧国忧民,也起身追儿子去了。啥事都瞻前顾后,还有成功可能吗?人生,就是在对错之间来回穿梭,哪有正确无误的通天大道啊。

在黔灵湖白桥上,他们遇上雷万民的同事。他也带着全家出来逛公园。同事抱着他那一岁半的儿子。那小人长得机机灵灵,小黄豆眼巴眨巴眨,煞是讨人喜爱。

雷万民说:“哟,儿子都这么大了,会喊人了吧。”

同事眉飞色舞地说:“岂止会喊呵,精得很,不用教,就知道该喊什么不该喊什么,错不了。”

闫晓梦笑道:“现在喜欢吹牛的人,都像天上星星一样多了。”

同事说:“嫂子,你要不信,可以当场考考他嘛。”

闫晓梦上前轻拍那小人脸蛋一下,说:“小弟弟,乖乖,叫我,我谁啊?”

那白净小儿睁着小得不能再小的黄豆眼,静静地看了闫晓梦一会儿,清晰地吐出嫩声:“阿姨。”

闫晓梦把儿子推上前,“这位呢?”

“小锅锅。”小哥哥。

闫晓梦笑了,“神咧,还能分清大小。”说着,往右一看,身旁正站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女中学生,指着她:“这位呢?”

“大吉吉。”大姐姐。

“哇,真了不得,就是得把舌头捋一捋。”闫晓梦又指女学生身边的中年男子,“那位呢?”

“猪猪。”小子嘴巴嘟成圆圈,直接把那中年男子捋成了猪。

大家哈哈大笑。闫晓梦连夸小子聪明。雷万民兴致勃勃地嚷:“还有我呢。小弟弟,我谁啊?”

小家伙小眼睛眨着,小嘴巴嘟着,小眉头拧着,小手手绞着,好像在费劲思索。

闫晓梦笑得不行,说:“遇上难题了。”小东西的表情太凝重可笑了。

这时,只听小人轻轻地喊出:“老爷爷。”

众人仰面大笑。雷万民大跌眼镜,他满腹委屈地冲那小脸一瞪眼,吼道:“你看清楚没有哇?”

小人哇一声就吓哭了。

分手后,雷万民一路耿耿于怀。他问:“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闫晓梦说:“你已经问第三遍了。你就这么在乎那个黄豆眼说的?”

雷万民说:“能不在乎吗?那小兔崽子看啥都准,怎么在我这儿犯迷湖?叫你阿姨,叫我爷爷,还老爷爷。他是没看清啊还是存心气我?”

闫晓梦笑道:“那小玩意儿真好玩,智商超群。他说得没错,你,就像老爷爷。”

雷万民惊讶到不行,说:“啊,真的吗?”

闫晓梦说:“你没听说,胖五斤老一岁这句话吗?瞧你这身肥膘······”她摇头,“别说那小子看你迷糊,我看你都快迷糊了呢。”

闫晓梦走了几步,不见雷万民跟来,回身去,见雷万民落在后面愁容满面地杵在人堆中,越发摇头苦笑。一等雷万民上前,便说:“鹤立鸡群这个成语就是形容刚才你站在人群里那个场景的。只是······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你这样高大肥硕的老鹤。”说完,哈哈笑起来。

雷万民也笑,说:“回去我就减肥。心都被你说慌了。”

闫晓梦说:“这就慌了?这说的还是轻的。”

雷万民说:“什么意思?”

闫晓梦说:“你想啊,你再这么发展下去,长成个巨熊类,咱们只好古得拜,你得换个上等级的才相配嘛。”

不知为什么,雷万民从闫晓梦脸上捕捉到一丝不是开玩笑的表情。它那么怪,那么陌生,好像闫晓梦的心在脸上开了个窗口,让他看见一些本不该让他看见的内容。他嘘了一口凉气,心里发了毛。

闫晓梦见雷万民又落后面,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

闫晓梦问:“又怎么啦?”

雷万民慢吞吞上前,说:“我要长成巨熊类,咱们就分手?”

闫晓梦笑着肯定地点头。

雷万民说:“你不会,又在为你的什么新想法开始找借口了吧。”

闫晓梦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做贼心虚的她一时没管控好眼神,让它闪现出一丝紧张和慌乱。她伸手拉住雷万民,虚张声势大声嚷嚷:“干吗?现在连玩笑都开不起了啦?”

雷万民认真地说:“这是玩笑?”

闫晓梦说:“不是玩笑是什么?你要觉得不是玩笑,就放开吃,吃到一定吨位,咱们必须分手,不然,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压得粉身碎骨的!”

雷万民没笑。闫晓梦的玩笑来迟了,已经来不及掩盖刚才她那瞬间的惊慌。虽然,它出现的时间很短,就一两秒,却被雷万民捕捉到了。它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雷万民某根敏感的神经上,教他从国庆节那天起,添了心事。